那日陽光正好。清冷孤傲的書生已經掏出了銅板,甚至沒有說話的打算,也並不想理論是對方有錯在先,只想趕緊賠錢離開。卻在蹲在地上的少年抬頭的那一刻,改了主意,再也——走不了。
陽光灑下,照著對面人小巧的耳垂,上頭耳洞清晰可見。如此拙劣的。
她拿著沾滿灰的糖葫蘆,委屈地,望過來。
望著他。
書房中,慕元直安靜地坐著,看著透窗而入的陽光。
月下看著父親:「母親說,她說——」
慕元直蒼白的面容異常安靜。
「她說,您是為了她,再也做不成一個——好人了。」
月下輕輕問道:「所以,父親,您到底為了什麼,您自己知道嗎?還是一年又一年,您把自己都騙了。」
慕元直很安靜,很安靜地笑了一聲,挑眉看向這個擁有她的眉眼的女兒,蒼白的唇篤定吐出:「我,為蒼生。」
說完,他起身,拿起一旁文書,淡淡道:「為父事情還有很多,你,可以出去了。」
月下輕輕笑了,最後打量了一圈這個曾讓她敬仰、讓她畏懼的書房,目光最後落在椅子中那個好像早已蒼老的男人身上。在她最深最深的夢裡,他用驕傲的目光看著她,把她舉得好高好高,對她說「吾兒可嘉,為父以為傲」。
看著眼前這個人,她無聲地自嘲一笑,轉身朝著門口走去。
手落在書房的門上,推開前,她回頭,告訴父親:「母親留給我的手記中,說當她發現這一點的時候,便註定她不會再像當初那樣愛慕您了。」
慕元直已經打開了文書,密密麻麻的字,鋪天蓋地的工作,他看得很認真,手死死攥著書冊。
月下看著書案後的人。
好似久不見天日的蒼白,已埋首於沒有盡頭的案牘之中。
母親愛慕的是那個清冷孤傲的書生。她從慶王世子那裡就聽說過,國子監新來一個書生,冷得厲害,也傲得厲害。她從宮學裡的大儒那裡看到了他的文章,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請命,為往聖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。看到的那一刻,華陽公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輕了。撞見他的這日,她還不知道這就是那個書生,直到他開口同她說話,報出名姓。華陽公主輕輕啊了一聲,看著他,好一會兒沒說話。他們說了他的種種,卻沒有人告訴她他原來這般——好看呀。
她脫口而出:「公子,可有家室?」
彷佛隔了許久,華陽公主才聽到對面人回:「元直——,尚未娶妻。」
書房安靜。
「還有,娘親的手記只有我能看到,並且她還不忘囑我焚掉。娘親說,一生都付笑談,不足為外人道。」
「我卻以為,娘親沒說實話。分明是,即使不愛了,她也生怕阻您遠大前程,傷您分毫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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