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先前未能融進他們那圈子的富貴子弟,像嚼了一嘴的酸檸檬,將她的不幸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。
眾星拱月的風光不再,今時今日的言大小姐褪去一身艷麗華服,穿的是再素淨不過的改良式旗袍,白色浮雕紋,下擺落至腿肚,外面籠著一件同色系手工流蘇披肩,長發微卷,垂至後腰,一側別著細長水鑽邊夾,整個人顯得莊雅又清冷。
只是這樣的脫俗,和過去的浮華奢靡相比,仿佛寶珠蒙塵,多了層難以言述的落魄。
在各式各樣沉甸甸的視線里,言歡眼風繞轉一圈,發現這場打著自己名義的接風加生日宴會上只有一個言家人,她的爺爺言庭越,也是言家的當家人。
七十多的年紀,象徵歲月沉澱的一張臉,留的是山羊鬍,鬍鬚花白,襯得剛染過的頭髮烏沉沉的,穿墨色中式盤扣圓領夾克衫,暗紋為淺灰色,做工精緻細膩,拄著鑲景泰藍魚拐杖的那隻手大拇指處戴有和田白玉扳指。
正同他攀談的男子也穿著真絲唐衣,看著五十來歲,是一張熟面孔,秦執的父親秦彧,不同於言庭越藏不住的疲態,他的精神矍鑠,一雙眼不太清澈,掩著精明與算計。
從很久以前開始,言歡就不喜歡秦彧。
秦執風流,但他爹下流,愛裝文人風雅,在男歡女愛上,行的種種卻和流氓地痞無異,早年還傳出強取豪奪之事,被他蠻橫奪下那女人還是個有夫之婦,沒多久鬱鬱而終。
秦彧膝下承認的有兩子,同父異母,秦執是老二,母親是秦彧改信風水後算命算出來的,娘家家業不大,在北城叫不上名號,但秦彧自從娶了她之後,事業順風順水,秦家也擠進僅次於北城四大家族之後的行列。
年少時,言歡
並不理解言庭越為什麼要和這樣的偽善爛人深交,直到哥哥死後,她才明白一些不成文的道理。
他們這樣的身份,哪怕知道對方背地裡有再難以對外啟齒的隱秘,見面時,秉持著利益至上的原則,還是能做到把酒言歡、互相吹捧。
少個敵人,對他們而言,就是多一條退路。
言歡斂神,隔著一小段距離叫了聲「爺爺」,嘴角牽出笑意的同時,步子邁得快了些,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輕靈的聲響,持續性引來其他人的關注。
她裝作毫無察覺,緊接著朝另一人打了招呼:「秦伯伯好。」
言庭越臉上的溝壑越發明顯,見她差點被絆倒,無奈地嘆了聲氣,「都這麼大的人了,還冒冒失失的,跟沒長大一樣。」
「沒長大不好嘛?我還巴不得對外少說幾歲呢。」
俏皮的模樣逗笑了言庭越,秦彧跟著笑起來,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了會,不吝讚賞:「又又越來越漂亮了,這身素色可不是誰都能襯起來的。」
秦彧愛附庸風雅是真的,平生最愛的是精巧細膩的素筆白描,言歡這一身,完美契合他的審美。
言歡會得到這樣的讚美,屬於誤打誤撞。
言家替她準備了不少晚禮服,挑得她眼花繚亂,埋在角落的這件旗袍反倒成了最惹眼的存在,她還考慮到沒有太多時間供她大張旗鼓地做妝造,挑件素淨不僅省事,運氣好的話,沒準還能獨闢蹊徑得到長輩一句誇讚。
現在看來,算沒挑錯。
「謝謝秦伯伯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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