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縉說到這裡,呼吸驟然加快,他抓著寧遙的衣服,努力平緩自己的狀態。
「不想說就不說了。」寧遙輕聲道。
易縉搖了搖頭,沉默了半晌,繼續說。
「譬如裸身吊起來抽打,用針扎手指,只能吃隔夜的餿飯,把頭摁進水裡,關在沒有光的地下室,地下室放滿了無毒的蛇、老鼠、蝙蝠和各種各樣的蟲子。」
「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受過訓誡,所有言行舉止都被規定到精細至毫釐。我們無時無刻不在他們的監控之下,從來沒有絲毫隱私、自由和尊嚴,從來沒有屬於自己的人生。我們就像是兩條從小被訓練的狗,不聽話就會挨打。我們像是被無數絲線綁住的提線木偶,被絲線束縛著所有自由。我們像是被強行安上特定程序的機器人,不能有自己的思想。」
寧遙眉頭輕蹙,僅僅只是聽到這樣的事,便讓他不寒而慄,窒息到難以呼吸,那身在其中的人又該是怎樣的折磨和痛苦。
易縉頓了頓,聲音緩緩道。
「我姐姐就是受不了這樣的人生。她十六歲的時候,穿著她最喜歡的白色裙子,從家裡最高的地方跳了下來。」
「那棟樓真的很高,很高。」
易縉這次停頓了很久。
不知道什麼時候,月亮從厚厚的雲層里鑽了出來,冷白月光從頭頂的洞口灑了進來,正好籠罩在了兩個人身上。
易縉懼黑的症狀好了許多,但他的眼裡卻多了更沉重陰鬱的東西。
「太高了。」他又說了一次。
「以至於她摔下來後,她的鮮血和腦漿都炸射到了我的臉上了。」
寧遙瞳孔震顫,久久說不出話來。
「我知道她肯定不是故意的,她不知道那天我會和父母一起回家。她只是在在向他們抗議,想告訴他們,他們錯了。」
易縉的聲音帶著輕顫,他深呼吸了一下,接著說。
「那天之前,她曾經抱著我哭,說對不起。那時候我以為她只是又發病了,說的胡話。我無數次想過,如果那時候我能夠察覺她的異常,如果我再敏銳一點,再關心她一點,會不會……」易縉搖了搖頭,「不,我或許應該祝賀她,祝賀她能夠早早地脫離這世間最可怖的地獄。」
「所以你暈血是因為你姐姐這件事?」
易縉點了點頭。
「那你父母后來有沒有……」
易縉眼裡滿是嘲諷,嗤笑道:「他們不僅沒有任何反思,反而對我更加嚴格了,監控我更加嚴密,美名其曰是為了保護我,不讓我像姐姐一樣精神失常,走錯路。」
寧遙緩緩吐出了一口氣,他善於虛情假意地安慰他人,但他現在並不想虛情假意,所以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易縉。
「你不用可憐我。」易縉放開他,看著他說,「我不需要任何憐憫和同情。」
寧遙搖搖頭,笑了笑說:「你能對我說出你深藏的秘密,說明你已經在走出來了。」
「那你呢。」易縉注視著他,沒頭沒腦問。
寧遙沉默地和他對視,良久,他說。
「我和你不一樣,我走不出去。」
他不堅強,也不勇敢,更不愛這個世界。
寧遙扭過頭去,不再和他對視,但易縉一直在看著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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