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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家宿哥……」許織夏一時詫異得不知從何開口,在她心裡活得最沒心沒肺永遠樂天派的哥哥,居然在偷偷哭。

陳家宿手掌壓臉胡亂抹了幾下,哭得都啞了腔,卻若無其事問她:「沒去睡啊今寶。」

許織夏放下毯子,坐到他旁邊:「家宿哥,有什麼不開心的事,我陪你聊會兒吧。」

小姑娘擔憂地望過來,夜色間,她的眼睛無比乾淨,是在烏煙瘴氣的紀家,絕無可能看見的皎潔。

她這樣注視著,陳家宿又有些繃不住,低垂下腦袋,目光失去焦距地落到別處。

他並不清醒,依然醉得深,就是借著酒精,強忍的情緒才會失控崩塌,或者說是釋放。

男人常以酒局代替傾訴,他們也都不是逢人訴苦的性子,但那晚,陳家宿的感性破了窗。

漫長的寂靜中,陳家宿突然出聲:「今寶,想不想聽個故事?」

許織夏眸光憧憬,不假思索嗯聲點頭。

陳家宿空洞的目光,望向邃不見光的落地窗,沉吟著思考從哪裡講起:「百樂門虧空停業的那幾十年,滬城最大的歌舞廳,有一天來了個新歌女,叫周故棠……」

許織夏安安靜靜,聽得投入,在他的聲音里,仿佛夢回三十年前的滬城。

出眾的美貌,和一把如雲出岫的好嗓子,不消半月,周故棠便成了歌舞廳的台柱子。

她在舞台中央,扶著圓頭立麥,濃濃情意的歌聲撥人心弦,旗袍下腰肢輕扭,一顰一笑一回眸,從眉梢到眼底都漾出纏綿。

每夜她都是舞廳最奪目的存在。

她勾人,柔媚,風情萬種。

但沒有討好感。

一心偎紅倚翠的公子哥們無不向她示好,想要她陪酒,可她永遠高傲得像一朵不可摘下的紅玫瑰。

因為那時的她,只為自己的欲望而活。

在那個仍舊重男輕女,對歌女更是歧視的年代,她偏要逾越這座山川,她從不被羞恥綁架,公開表示,她的夢想是有朝一日,遠東第一樂府百樂門重新營業。

「我要百樂門,為我座無虛席。」

她在舞台上,頂著無數偏見和倨傲的目光,放下這句話的那一刻,最美的不再是她的容貌和身段,而是她眼裡,來自女性的無畏和野心。

曾被她拒絕的傲慢少爺嘲道,歌女就是卑賤,都做夢了也脫不開娼妓的奴性,倒不如陪我一夜,小爺賞你一千英鎊。

話落就被周故棠當眾扇了一耳光。

那人惱羞成怒,揚起巴掌。

周故棠驀地閉眼,巴掌遲遲沒有甩下來,她緩緩睜眼,只見一隻手掌截住了逼近她眼前的拳頭。

伴隨而來的是全場的死寂。

「紀、紀五爺……」傲慢少爺臉色驟變,立馬揚起趨利逢迎的笑。

男人英式西服高貴挺闊,聲音清冷:「你不必迎合我,就像故棠小姐不必迎合你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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