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滿地狼藉中站了許久,最後彎下身子,扛起唯一傷害留著「全屍」的付謹之,哼著家鄉小調,緩緩往莊內走去。
*
付謹之傷得很重,醒來時,眼、耳、口、鼻處皆往外淌血,似乎不能視物,也不敢相信自己仍舊活在世上,緩慢地抬手向外摸索。
一塊冰冷的硬物被塞到他掌心。
付謹之一點點抬起頭,朝別冰冷的,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:「睡得如何?」
付謹之嗓音極啞,像是暴曬過又撕裂的河床:「朝……別?」
他嗓音太輕,朝別側過耳朵,辨認好一會,才應道。
「是我。」
付謹之要掙紮起身,卻又無力,只得向著聲音方向膝行幾步,慌亂求助,「父親,母親,大典,朝別,快去救……」
最後一刻的記憶倏然回籠,便又怔怔後退,顫聲錯愕:「為什麼,為什麼要這樣,對我……」
掌心覆上他手背,讓付謹之清晰感受到手中物件存在。
付謹之匆亂地去摩挲那件硬物,只一下,便清晰辨認出那是朝別小時曾贈予他的骨墜,重重嗆咳數聲,吐出一大口血沫。
「是你,是你……」付謹之睜著茫茫然地雙眼,去尋找朝別方向,「你,你來找我了……」
「後悔嗎?」朝別掌心移上臉頰,逼著已然無法視物的付謹之仰起臉面對自己,「我的家人,也是這樣死的。」
朝別話語聽不出感情,指腹摩挲著付謹之臉上滲血的傷口,「如果不讓你也親身體會一下這種感覺,那就實在太可惜了。」
「死……了?」
「死了,」朝別道,「沒有一個活口,你們流雲山莊殺的。」
付謹之臉色慘白,嘴唇發抖,很快,意識到什麼,艱難地撐著身體,憑藉聲音來處,一點點摸索著爬到朝別腳邊,額頭重重嗑在靴面上。
「是我,是我對你不住……」付謹之鬢髮散亂,因著血液沾黏乾涸,整張臉極為狼狽可怖,早已沒了從前清秀雅俊模樣,「可為什麼,你不早一點說,我可以,我可以補償你的……」
「補償?」朝別笑了一聲,「要給我什麼,金銀錢財,還是名聲地位?我這十幾年,你輕輕補償二字,就能抹平一切嗎?」
「我知道,我知道這些無可挽回,可這些年,我將你當做至親對待,」他聲音變得細小,近乎無措地喃喃,「我父親,也將你不薄……」
「閉嘴!」朝別忽而暴怒,抓起付謹之頭髮,將他連同腦袋一起拽扯起,聲色俱厲地質問,「你怎麼還敢再提到付成海?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豬狗不如的爹商議什麼嗎?」
他咬牙切齒,心口一陣熱血兀地上涌:「你不僅背叛我,你爹也嫌棄我,只因為一個宗門施壓就將我隨意交出去。那三日我是怎麼過的?你知道嗎?他們用鞭子抽打我,種種手段折磨我,更是罵我如犬豕彘豬,那個時候你又在哪裡?你甚至還想要我性命……我將你當好友,你將我當什麼,一個僕人,隨手丟棄之物?還是一條狗?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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