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彗真想不到周欽玉看到自己這一瞬是開心還是生氣，他本想彎彎眼睛討饒，但下一秒就天旋地轉，失去了意識。

*

黎彗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。

夢裡他又回到黎宅，有媽媽，有曼姨，還有哥哥，他們圍坐在圓桌前吃飯，各夾各自面前的菜，一句話也不說，黎彗端起面前的紅酒喝，桌前也沒人阻攔他，喝到最後，黎彗扶著桌子嘔吐，三人依舊沒有反應，只是繼續吃著各自的食物。

黎彗能聽見刀叉切割牛排的聲音，還有最最熟悉的媽媽的嘆息，曼姨在哭，哥哥沒有眼睛，沒有嘴唇，也沒有鼻子。

黎彗真害怕，害怕這樣的哥哥，他問哥哥在做什麼？哥哥不回答，只是望著眼前的盤子，那盤裡盛著塊完整的頭骨，挖開裡面，不僅有腦漿還有葷臭血液，如果再往深處瞧，會發現是根釘子。

釘子，是釘子。黎彗終於想起來阻止哥哥，他握住哥哥的手，哥哥的手就變成霧氣，牽住哥哥的胳膊，胳膊就化成水，等哭喊著摟住哥哥的腰，哥哥整個人都消失不見了。

那團霧氣飄飄蕩蕩，絲毫不理會黎彗的求饒，逐漸在圓桌上成團，幻化成一隻橘貓，貓湊過去嗅那團血肉模糊的頭骨，隨後用尖利的牙咬碎筋膜，又舔舐釘子，快要吞進去時，黎彗摳住了它的嗓子。

你要吐出來，黎彗說。

*

「小金毛，我記得你叔叔就是私人醫生，能麻煩他下午來家裡一趟嗎？」

周欽玉打開病房裡的窗戶，本想抽菸，剛摸到煙盒，想到不遠處躺著的人，動作一滯，蜷了蜷指尖，說：「不是我生病，是朋友，正好這幾天你在老師那好好進修，就別回來了，那邊不是有宿舍嗎？」

「嗯，是朋友，放心。」

「好，我知道了。」

周欽玉掛斷電話，走去病床前，檢查完點滴的流速，坐到一旁的沙發，疲憊地閉上眼睛。

黎彗突然昏厥，送到醫院是靠擔架抬過去的，由急診再到ICU，醫生通知說黎彗的胃病已經到了必須干預治療的程度，周欽玉聽的時候始終沉默，他思緒總不知不覺飄的很遠，比如黎彗這些年到底有多麼不愛惜身體，才能在這個年紀造成藥物依賴。

嚴重睡眠不足，營養不良，胃穿孔……

前幾日不還遊刃有餘和自己打嘴仗嗎？為什麼從來學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呢，愛別人重要還是自己重要，黎彗好像永遠學不會。

周欽玉只是難過。至於難過什麼，他自己也說不清。

後半夜黎彗也沒醒來，周欽玉問了醫生意見，最後還是選擇回家治療，小金毛介紹的私人醫生是中醫，總體說辭和西醫差不太多，但飲食注意項交代更加清楚。

周欽玉按照中醫交代的熬了小米粥，但黎彗一直沒醒，小米粥涼了又熱，熱了又涼，眼見一直醒不來，周欽玉多拿了一床被子，挨著黎彗睡下。他猶豫著輕輕摟住黎彗，感受著懷裡溫熱的溫度，閉上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