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下午六點,在黑膠唱片古典悠揚的音樂聲中, 你換上白襯衫灰的工作服,坐在吧檯後面調酒。各種調酒器具在你手中乖巧臣服, 你像初入實驗室的孩童,滿心歡喜地等待著化學反應的碰撞與發生。
酒吧老闆是一位慵懶知性的年輕女子,喜歡喝烈酒,喜歡讀偵探小說。她見你學得精準而快速,便放心地將吧檯交給你,躲在她的專屬包間讀錢德勒《漫長的告別》,佐以加冰的威士忌。
清酒吧氛圍古雅, 沙沙的翻書聲,偶爾的交談聲, 全是低而輕的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一位女孩連續來了五天。她總是點一杯長島冰茶,坐在你面前靜靜地讀一整晚書,與你僅隔著半米寬的窄窄吧檯。
她讀的是《島上書店》,翻書時手指一動,露出手腕上的黑色吉他紋身。你不經意地瞥見那個紋身,有種莫名的熟悉感。
白天,你在宿舍里寫代碼和做翻譯。大學的第一年過去,你有了不少存款,去一趟北京是綽綽有餘。可每當這個念頭蹦出,又會被你狠狠壓下。
蟬鳴燥熱的盛夏,吳文瀚來學校找你。
你們喝著加冰的可樂,在人煙稀少的學校慢慢逛著,草坪翠綠,湖水泛著碧波,潔白的大鵝悠然戲水。
「我報了上海的學校。」他笑著道,「過幾天錄取通知書就該到了。」
你說:「我記得寧茉去了浙江。」
「哦,我們分了。」他語氣平淡。
你驚訝地看著他。
他撿起一塊扁石擲入湖中,打出漂亮的水漂:「就在這個暑假,我們試過了。她對我沒有感覺,我對她也沒有感覺,嗯,身體上。」
「太熟悉了。」他說,「從五歲起,我們在同一個澡堂洗澡,後來,我幫她買衛生棉,她送我內褲。對我們雙方而言,一切都熟悉而平淡,沒有驚喜。這對於愛情來說,太可怕了。於是她提了分手。」
「……啊?」
你腳步緩慢地跟在他身邊,炙熱的太陽讓你的思緒也緩慢了。你想起他滿臉認真地寫著每月一封的情書,想起晚香玉的香風下,他們互相嫌棄又互相愛護地拌嘴。想起他們拿你當傳話筒,傳遞那些別彆扭扭的和好的請求。
你們走累了,在黑色長椅坐下。
「所以……」你遲疑地問,「人是不能與自己的在一起的麼?」
「要看性格。」
他像過去對你講河流的支流一般,耐心地分析:「如果雙方的性格是溫和平穩的,或許可以。但如果雙方都嚮往刺激和激情,那大概率不行。」
你說:「那如果一方喜歡平穩,另一方喜歡激情呢?」
吳文瀚笑道:「那就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了。」
你出神地盯著湖面的大鵝,久久不語。
日落的餘暉中,你送他去地鐵站,他擁抱了你,對你說:「還記得高三的時候我們一起讀《三體》嗎?很有趣,很快樂啊。你快點好起來,我們一起讀書。」
乘扶梯下行時,他笑容燦爛地沖你揮手。你看著他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,鼻腔沒來由地一酸。
是的,那個盛夏的暴雨夜,當你把碎成一地的文心失落在布店門口時,你就再也無法捧起一本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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