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皺眉一手按住胃,另一隻手在副駕的那一堆東西中翻找。給拉姆買的巧克力,她之前偷偷告訴你想吃酒心的;給羅布買的書包,他現在的書包已經破得經不起縫補;給卓嘎買的詩詞書,她特別愛背唐詩。還有村民托你帶的紅茶、給馬兒治病的藥、冬天的厚氈帽……
你翻完一遍,沒有胃藥。你似乎忘了買。
要是這次忘了買,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去縣裡。而以你的性格,你不可能讓別人幫你帶藥。你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遍,還是沒有。
好吧,你就是忘了買。
來西藏之後,因為大腦缺氧,你的記性變得很差,現在是買藥這樣的小事,或許過不了多久,你會忘記過去的人和事。
你疼得後背全是冷汗,風再一吹,更是凍得發抖。你顫顫巍巍地吸了口煙,祈禱沉入肺腑的煙霧能起到鎮痛的效果。
僅剩的三根煙抽完,車內瀰漫著皮肉的焦糊味與淡淡的血腥味,你不得不降下車窗,讓冷風吹散那些味道。
透過被冷汗浸濕的眼睛,隔著降下的車窗,你漠然地與數不清的亡魂對視,醉死在青稞地里的農人,夜裡投湖的老人,在山路的急轉彎處被撞下懸崖的無名氏,欠賭債吊死在房梁的獨臂人……
馬蹄聲和引擎聲響起時,你只當是又一條冤死的孤魂。
可穿過濃濃的霧氣,人影逐漸清晰。米瑪騎著摩托趕在最前面,格桑騎著馬緊跟著,羅布被格桑護在懷裡,緊拽著韁繩。而他們旁邊,威風凜凜的大藏獒多吉健步如飛。
米瑪雄渾的聲音遠遠傳來:「看到他了!我就說他陷坑裡去了吧!」
羅布童稚的嗓音緊跟著響起:「如風哥哥!如風哥哥!你在前面嗎!」
你略略怔了怔,看了眼腕錶,凌晨兩點十分。
車門被拉開,一件厚厚的軍大衣先於寒風裹住了你,格桑焦急的聲音隔著層紗響在你耳邊:「對不起,我來晚了。冷不冷?餓不餓?有沒有哪裡難受?」
你遲鈍地抬起眸,對上了藏族小伙乾淨得沒有任何雜質的眼睛,裡面是毫不掩飾的關切和喜歡。他有力的手臂環住你的肩膀,想給你溫暖。
你垂眼看去,多吉正溫順地用腦袋蹭你的大腿,羅布趴在你的膝蓋上眼巴巴地看著你,米瑪站在不遠處牽著馬兒。
格桑用滾燙的手捧起你的臉,小心翼翼地捂熱,問:「怎麼了?」
你該說些什麼的,可深夜裡固有的冷漠和無謂占據了你的內心。過去你能用天亮前的四五個小時,將自己調整成陽光活力的狀態,變成村民眼中那個可靠、溫和、沉穩的駐村工作人員。可現在,你沒有時間藏起那些漠然和冰冷,若是說話,必是滿口無情與倦怠。
米瑪說:「他就是被冤魂纏住了,灌一口酒就好了!」
格桑從懷裡掏出葫蘆酒壺,將壺口塞入你唇角,一口冰涼的酒液灌入腹中,辛辣和滾燙嗆得你眼角發燙,身體卻終於恢復了些溫度。
羅布握緊你的手,格桑擔憂地給你拍背。
你無力地咳了兩聲,沙啞說道:「謝謝。」
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,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,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,请与我们联系,将在第一时间删除!
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