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榮看見了那支箭。他眼裡流著一點驚異,好像是在早春看到了桃花那樣,笑起來,架住東籬的劍刃,輕聲道:「珍重。」
他旋身一側,箭矢穿胸而過。
策,高竹。
榮,草木。
蕭策的呼吸都停了。他將弓扔下,扶著船沿大口地喘著氣,卻聽陳法生大喊:「殿下小心!」
他被重重一推,落入水中。
身上的甲冑此時成了累贅,蕭策被它拉著不住地往下沉。他拼命地向上,四周一片漆黑,湖水寒得刺骨。他快沒氣了,盡力揭開甲冑,只覺得窒息感越來越明顯。
怎麼辦,他不能死,再堅持一下......
反正落入深淵對於他而言,不是第一次了。
手腕被人抓住,他撲到一人懷裡,那人的白衣在水中愈加剔透。那人手裡拿著劍,起落間,蕭策身上沉重的甲冑落盡,輕快許多。還未反應過來,人已經出了水,他拉著旁邊一艘小船咳嗽起來。
任東籬扶他上了船,自己並未著急上去,趴在船頭看他。蕭策渾身上下濕透了,水順著鬢髮向下流,牙關不住地打顫。他抱著東籬的肩,發泄似地道:「我殺人了。」
「他該死。」東籬安撫地把他的頭髮攏到腦後,「或者說,他任自己被你一箭......」
「別說了!」蕭策歇斯底里地抓著東籬的袖子,大口喘著氣。許久,他將臉埋到掌心,再不出聲了。
「陛下。」任東籬握住他的手腕,「把手拿開,不許哭。你萬不可任性,你將來,要挑起整個江南。」
蕭策當然知道。他選了這條血路,本意是一人獨走。可命里偏偏犯了任東籬,今後朝野險惡,蕭策未必能保他一輩子。
「東籬說過,我為君入世,為君出塵。」東籬道,「陛下若還要我在身邊,我萬死不辭。若哪天,東籬不利於陛下了,那東籬自當離開。」
蕭策忍著淚吻他,只覺他嘴唇冰涼,心頭如有針扎一樣。他顫著聲,道:「東籬哥,你......喚我聲狸奴。」
八、
建康宮城在風雪中愈發顯得華麗莊嚴。新皇登基半月未到,已經下手把廟堂清理了個遍,弄得帝京人人自危。
且說新皇蕭策還是個才行弱冠之禮的年輕人,見過的人都說文秀仁德如箬竹,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狠角色。但這陛下偏偏將祖宗的那一套棄之不顧,登基次日不封后,卻將一個外姓臣子封為珉王,那人是前朝丞相遺孤,姓任名東籬。
那些關於東籬的閒言碎語大半傳到了蕭策的耳中,就像在戳他的脊梁骨。他頂著一張笑面,將異己一個個斬除,讓自己的步子穩了些。
他以為,坐上了皇位,就能保護他的一切。可他發現,到了如今,他竟難以讓心中所愛站在自己身邊。
能讓他滿足的,不過是早朝時隔著半個大殿,與心上人遙遙的一眼。
心煩意亂地放下手中的通鑑,蕭策托著腮,望向書案上放著的竹雕筆筒,上面是桃花源記的翻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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