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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實果真如她所說的一般,我的家似乎真的回到了原來的樣子,我上學和放學的時候都能看到爸媽的小賣部,老鄰居們抄著蒲扇,往櫃檯上拿醬油,櫃檯旁一條一條五顏六色,外面裹了一層亮晶晶的糖霜的,就是我最喜歡的酸渣糖。我爸媽比以前顯露出了衰老,兩鬢慢慢白了,而歡聲笑語卻也重新出現在我們家更加狹小的飯桌上。至少我們一家人還在不是嗎?我上了高中,高考成績不錯,然而就是那一年的暑假,人高馬大的男人踹開了我家的防盜門,把那些二手市場精挑細選的家具砸得體無完膚,掉了外面的漆,木屑飛舞得到處都是,混著不知道誰的血,他們叫為首的那個掛著玉觀音的彪形大漢,老嚴。

老嚴剔剔牙花,對著頭破血流的爸媽和我道著欠債還錢,天經地義。我媽抬起頭,憤憤地反駁他,在哪裡也沒有這麼高的利率,這就是敲骨吸髓。

那時的像我爸媽一樣的人還有很多,有些也許比我家更慘。先用低廉的門檻誘惑走投無路的人,然後讓他們簽下百般隱瞞的合同,最後帶著蝗蟲一樣的小弟,提著高築的利率,輕而易舉地掠奪那些可憐人剩下的所有……一直如此,很簡單,但屢試不爽。

但是老嚴沒有反駁她,而是把我像小雞仔一樣拎了過去,接著狠狠按在了地上,我被撞得頭暈目眩,再恢復時,凳子腿已經夾在了我的手指之間。

翟望岳古井無波的臉開始碎裂,微微地顫抖著,說到這裡,他已經能聯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,而申路河只是微微笑了笑,他像自虐一般,把陳年的傷口慢慢剖析開,將淋漓的鮮血都視作自我炫耀:

在痛苦像長針一樣刺進我大腦的同時,我模糊地看到爸爸被逼著咬大理石桌堅硬的一角,他的胸口明顯凹下去一塊,嘴裡都是凌亂的血沫,眼神渙散,我後來知道,那是肋骨被打斷了。媽媽像個癟下去的麻袋一樣,被幾個人拖進了門後,只有我發得出恐怖的尖叫,皮鞋的鞋底硌在我的腦袋上,來回地碾壓,我的嘴裡都是血腥氣,可居然沒吐出鮮紅的血來,只有同樣鮮紅的噴漆噴射在乾淨的白牆和地面上。

等那群人走後,我已經喪失了意識,再爬起來的時候,周圍一片詭異的寂靜,牆上的污言穢語像是某種符文,藤蔓般纏繞上我的脖子,窗玻璃大部分都被打破,像斷掉了的利齒。風就這麼肆意地從豁口嗚咽而過,灌進一片狼藉的房間。我跌跌撞撞地爬起來,機械地喊著爸爸媽媽,可是沒有應答。

但凡還有一點意識,我爸媽都不會不理睬孩子的呼喚,除非……

我感受到了童年的冬天的冷,那種冷像把我的衣服和皮膚都扒光了,我赤裸著被寒冷颳了一遍又一遍,近乎凌遲。我戰戰兢兢地站起來,推開半掩的房門,首先看到的是挺直的足尖,然後,

我視野里出現了床頭架子上連著的絞成一團的編織繩,還有……

申路河停住了,仿佛剩下的話只要說出來都令他難以忍受。翟望岳垂下眼眸,淡淡道:「不想說就別說了。」

「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屍體。」申路河終於發出了一點聲音,然而嗓音沙啞得可怕,「說實話,那段時間,一切負面的詞語都可以用在我的身上,我留在這個世界的意義一下子消逝了。我渾渾噩噩,死亡對於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東西,所以我研究過很多自殺的方法。但每到最後一刻,就放棄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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