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裡坐了位面若秋月的公子哥,聞言動容道:「天下無不散筵席,咱哥倆兒——」
話沒說完,那鬼官卻像是忽然瞧見了修羅,音調驟變,倉惶道:「奈河橋已至,夏公子啊我們後會有期!」
言畢他扔下馬鞭,撩袍就逃,哪有半分不舍的模樣!
鬼官行為古怪,夏氏正要掀簾探個究竟,不料眼前陡然竄升過一道沖天火風,一紅衣鬼少年躍上馬車蓬頂,他玉冠束髮,俊朗張揚,手持長鞭,是副俠客模樣。
此時俠客遽然揮鞭打地,將那鬼官截胡。
「大人急什麼,還有幾步腳程才到,怎地見了我就跑?」少年坐姿落拓,指縫間夾著張紙,正翻來覆去地看。
鬼官瞧見那狀紙就惶然:「謝老闆啊……要你養儺仙幼獸的是鬼帝,逼你當縫魂匠的是護法,撕你狀紙的是別的鬼官,你老纏著我作什麼?」
謝臨風說:「你不說是誰,那便是你,給個說法!」
「簡直無賴!」
謝臨風欣然受了這頭銜,撣了撣訴狀紙,還欲同對面拉扯,車內卻傳出一聲慘叫——
珠簾飛卷間,夏氏猛然跌回座位,一團火球張牙舞爪飛進馬車,直襲他面門!火風滾滾,像是要將他三魂七魄給焚成灰,他大喊:「火、火球成精!救命!」
喊完他又忽地哀嚎一聲,原來是這團火球竟長了尖牙,照著他耳朵就啃!夏氏掩面甩頭,大叫:「燙燙燙!」
謝臨風倒掛進車內,伸手將火球撕下,回身拎起它的長耳訓斥道:「你好饞,今日出門不是才餵過你樹皮粥嗎?」
原來這火球是只長著狐耳的圓臉貓,貓如其名,非但皮毛呈焰色,雙瞳也赤紅如火琉璃。不僅模樣烈,性格也烈,個頭不大,脾氣卻壞到爆炸,眼下撲騰爪子要和謝臨風拼個你死我活,卻反被揪住鬍鬚。
鬼官見它初生牛犢,真敢往謝臨風臉上招呼,虛虛拭汗道:「謝老闆,你可得管好這火狐貓,裡頭坐的可是夏家嫡長子,要是魂魄給啃缺了……」他話說一半,陡然回神,「你方才說,餵了它什麼?!」
謝臨風道:「千年老樹皮燉的粥,磨牙一絕,我瞧他們餵貓的都這樣干。」
他語氣坦然,像是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。
鬼官面露焦灼:「這儺仙崽將來是要守護天下的!可別讓你給養死咯,上邊兒說了,需餵靈體純淨,形狀規整的魂魄,這……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?!」
謝臨風還欲翻折鬍鬚刺進狐貓鼻孔,聞言哈哈一笑,將噴嚏連連的狐貓扔上肩頭:「玩鬧,玩鬧罷了。」
鬼官:「簡直胡鬧!」
謝臨風跳下車:「這麼在意,還說同你無關?」
他不提還好,一說起這個鬼官又要瀟灑撩袍而逃。謝臨風力大如牛,提過鬼官的後領,眼看二人又要結梁子,旁邊忽地傳來三聲「哎,哎,哎」,夏氏探出腦袋,勸誡道:「謝兄有什麼苦,找他不如找我,我爹可是——」
謝臨風手勁微松:「你?」
「正是在下。」夏氏和和氣氣作完揖,又用哥倆好的語氣對鬼官道,「大人忙去吧,待我還陽,准讓我爹給你捐陰德!」
鬼官點頭哈腰,一頓唯唯諾諾後又罵了句「潑皮無賴」,撒丫子跑了。
——說話竟這般有分量,有意思。
狐貓愜意地趴在謝臨風肩頭,被摸得呼嚕連天,尾巴亂晃,雙眼眯成彎月狀,朝謝臨風手心亂拱。
誰料剛準備打滾,那手卻猝然抽離,狐貓一頭栽下,登時嚇來炸毛狂撲,所幸利爪伸得快,勾爛謝臨風的衣裳後堪堪掛住。
謝臨風:「……」
夏氏接過狀紙,侃然正色:「這上面寫到,你因不入輪迴投遞了三百多份訴狀,竟無鬼受理,豈有此理!不過你為何丟了一魄,回不了陽間啊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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