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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里下著暴雨,他被困在辦公室出去不得,總要查一查牛津的天氣,但那裡的氣候陰晴不定,誰也說不準,只能交代管家夫人,司機一定按時去接她,不要誤事。

布朗太太很有社交手腕,把姚家的產業打理得更上層樓,卻不喜歡且惠這樣惜字如金的人,說她自從來了英國就沒有笑過,除了上課,最常做的事,就是捧著本書,坐在院子裡琢磨自己的心事,一待一下午。

她實在不知道,這位美麗可愛的鐘小姐受著最高等的教育,為人聰明,吃穿住行一應有人供著,眉頭怎麼就是展不開,哪來那麼多事可憂愁的。

沈宗良聽了報告,一時也沒什麼好的辦法,只說你只要照顧好她就夠了,其餘的事不用管。這世上有些要緊的關隘和險道,只能靠自己挺過去。

他仿佛成了一個和小女孩鬧了矛盾的父親。看著她負氣出走,自以為做了天下最有道理的事,拉都拉不回來,拿她一丁點的辦法都沒有。只有在暗中借別人的手,表露微不足道的關心,還堅決不能叫她知道。

因為他不在她的身邊,把握不住她千變萬化的情緒,不曉得誰說的哪一句話就犯了她的大忌,惹得她傷心掉眼淚。既然她不願提他這個人,就閉口不談也罷了。

江城近來悶熱,夜晚的空氣又濕又重,沈宗良掀開被子起身,走到窗邊倒了杯水,幾片棉絮狀的烏雲從山邊刮過來,又被風吹散了。

他揉了揉太陽穴,這覺怎麼越睡頭越疼了。

沈宗良喝了大半杯水,腦中都是且惠上那輛車前的匆匆一瞥。

她是怕誰看見?又是在避誰的諱?是他嗎?

往上面看的時候,鍾且惠又在想什麼,想看他會不會隔著玻璃喊,小惠你站住。

沈宗良捏著杯子的指骨隱隱發白,他還有這個資格嗎?

他是誰?一個年紀大她許多的男人,過去還很愛約束她,興許小惠早就煩透了。

她在那段錄音里講得明明白白——「不然他比我大那麼多,有什麼值得我費心思呢?」

沈宗良能理解,整件事情是姚小姐在起壞作用。

她欺負小惠歲數小,沒什麼閱歷,應付不來深宅門庭里的這些齷齪事,還事先拿住了她那個不容她置喙的媽媽,她乾脆撇清關係,把手裡握著的牌都扔了出去,一走了之。

但這句話單挑出來聽,尤其經由她清脆柔軟的聲音說起來,那麼真,又那麼傷人。

這些年,他時常在夢裡,聽見小惠指著自己重複這句話,然後一身冷汗地坐起來,喘勻幾口氣後,鎮定地走到浴室去沖個涼。

他總是穿著件半敞的睡袍,靠在那把她看過書的烏木圈椅上,一根一根的,在暗室里獨自抽著煙,看遠處的天慢慢亮起來。

誰說小孩子話不叫人傷心的。

第二天一早,沈宗良仍舊提前半小時起床,洗澡、整理儀表,剃鬚、抹須後水,換了一件藏青色的西裝。<="<hr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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