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是垂頭閉目的僧人倏然睜眼。
佛殿的門已大開,穿堂風撲入殿內,寒意徹骨。
那抹灼人的嫣紅半晌前還在他懷中肆意,此刻已沒入蒼茫夜色之中。
今生今世,貪嗔痴、愛別離、求不得,皆繫於她一人,教他如何能忘?
他霍然起身,佛珠被巨大的力道扯斷,一顆顆琉光珠子墜於塵地,四散而去。
……
洛朝露朝山門走去,凜冽的風裹挾著雪粒,落滿她石榴色的羅裳。一縷如描似削的身段,紅得仿佛掐得出血來。
一炷香前,她在殿內已聽見了相鬥之聲,她猜到,破廟的殿前門後、屋頂階下,早已布滿了追殺二人的暗衛。
叛逃出宮,乃是株連重罪。
方才那場妖女誘聖僧的戲,是她故意為之,演出來給這些人看。
舍己身,保一人,是她此生最後的算計。
面對山門下蜂擁而上的甲兵,朝露高聲道:
「國師持戒甚嚴,是本宮以色相誘之,以人命脅之,逼迫他送我出長安。叛逃一事,萬千罪責,皆在我一人。」
形容氣度,恍若仍是那個艷壓群芳,盛氣凌人的姝妃娘娘。
切切嘈嘈的兵戟聲靜了半刻。
烏泱泱的甲兵一眼望不到頭,天子親衛簇擁著一個身著朱紫綾袍的男人。他高大的輪廓陷在陰影里,神色晦暗,意味不明,唯獨甲臂上的五爪金龍紋繡在黑夜中熠熠生光。
朝露驚覺,李曜貴為帝王,竟親出長安,追她至此。
她不由後退一步,腳後跟踩在血跡斑駁的雪地上。四周橫七豎八躺滿了護送她出宮的侍衛。
密密麻麻的箭鏃從草叢屋脊還有門後探了出來,寒光凜凜之中,朝露不緊不慢地朝皇帝走去:
「請陛下放過他,我隨你回宮。」
話音未落,重重弓箭護衛之中,一支利箭突如其來,如銀電一般撕裂了荒蕪的夜幕,分毫不差地刺中了她的心口。
瞬時血花噴涌,她原地趔趄,驚愕地望著陰影中的皇帝。
他率天子親衛千里迢迢來此,竟是要親自將叛逃出宮的她一箭賜死,就地正法。縱使往日恩愛雨露,纏綿悱惻,帝王之心,殘酷至斯。
雪地石階寒涼無比,中箭的胸口扯裂一般地疼痛,血腥氣溢滿口鼻。
朝露倒下去的時候,看到那身後的佛殿有道玉白人影也朝她走來。
兩個男人幾乎同時來到她身旁,一道俯下身來。兩人沉重的呼吸聲歷歷可聞。
李曜一把將她攬入懷中,她順勢伸手,抓住他玄底金紋的衣襟。
朝露咽了一口喉底上涌的血,聲音細細柔柔的,刻意一字一字地朝他說完了那句錐心的遺言。
聞言,李曜勃然大怒,吼道,「醫官!醫官……」
皇帝平定天下如探囊取物,素來喜怒不形於色,竟也會失態至此嗎?
只可惜,她再沒有氣力抬起頭,看不到他的面容,此時該是震怒,還是憤恨,或是痛惜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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