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倔強地沒有避退,唯有覆下的眼睫微微顫動。
眼帘的罅隙間,能感到巨大的陰翳向她沉下來,將她漸漸籠罩。
「你說得一字不差,可如何對高昌用兵,留下多少人的命,到底在我……」他手中力道變得輕柔,如同假意收了爪的猛獸,盤桓在獵物身側:
「洛朝露,你方才說不是以烏茲國主的身份來的。那你是以何身份,來求我?」
低沉的語調含著微微的笑意,似是憐惜,又似嘲諷。
若是從前,朝露怕是早已慌不擇路地跑出了帳外,能逃多遠有多遠。
可她此時一片空白的腦海中,漸漸浮現出了空劫沉定的面容,他在北匈營地今生見她的第一面,曾鄭重地對她道:
「因為我深愛一個女子。為了她,我必須守護高昌。」
朝露微微抬首,望向李曜。
李曜一出生就是皇子,一世生殺予奪貴為帝王,早已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。高昌萬民的性命,在他的宏圖霸業之中,不過草芥芻狗,不值一提。
她若不拋出像樣的籌碼,怎能說動他出兵,在北匈完全攻下王城之前救下高昌。
她眼睫翕張,咽了咽喉間血氣,咬緊唇瓣道:
「我知四皇子殿下,從不做無本的買賣。若是殿下願意出兵,烏茲也可與其他西域各國一般,為大梁藩臣,每歲進貢……」
前世,她在宮中聽李曜說,已將西域諸國盡作藩臣,包括烏茲。他還常會讓她來選西域各國藩臣的朝貢,解她思鄉之情。
無論如何,她必得說服李曜先出兵,按照前世的軌跡,西域諸國向大梁稱臣不過早晚之事。
帳中靜了半刻。死寂像是上涌的水流,一點點漫過了朝露的呼吸。
李曜忽而嘆了一口氣,像是平復心情,又似如釋重負一般。他的神情極為平靜,扣著她肩頭的手卻不由發緊。
「從來沒有大梁藩臣一說。大梁需要的,也不是藩臣。」他的聲音很輕柔,甚至還有一絲澀然和無奈,「大梁一統西域,是設下都護府,直管西域諸國。」
「藩臣之說,是前世的我,怕那位西域來的姑娘傷心,哄她的。」
他深深望著她,一刻不移。目光柔情中帶著一絲鋒銳,似是要將她穿透,將她割裂。
朝露先是重重一怔,心頭狂跳,雙手止不住地顫抖,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隱藏多時,還是在李曜面前露出了破綻。
她下意識地想要跑走,可腳步很沉,一步都邁不出去。
朝露眼眶漸漸朦朧,胸前忽而起伏不定,一股甜腥氣湧入喉頭。
她趔趄一步,虛弱地扶住了輿圖架。
「你怎麼了?」
耳邊傳來李曜驚異的聲音。
他的臉色陰沉中帶著一絲慌亂,一手攬著她的肩頭不讓她跌倒,一手虛虛抬起,掌中淌著幾滴她的血漬,濃眉緊皺,滿目錯愕。
他的臉在眼帘中漸漸變得模糊。朝露突然想起,昭明在地牢放她走時,告之她只有一年的壽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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