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似是被說服了,手執他的袖口,鬆了開來。身子無力地癱倒,倚在屏風前。她垂著頭,囁嚅道:
「他從前說過,他想要去大梁的長安弘揚佛法,翻譯經書……」
她忽然想起了什麼,又挺直了身,一步步走向他,像是窮途末路一般死死盯著他。
「出家人不可妄言!」她變得氣急敗壞起來,口不擇言地道,「你一定是嫉妒他。你嫉妒他辯才聲聞西域,嫉妒他能著書譯經,信徒百萬,名垂千古,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僧人!」
在她眼中,他曾經是這樣的人麼?
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,卻始終沒有笑出聲。
眼前的女子分明還是從前的模樣,一生氣起來就跳腳,倔強得要命,像是一隻家養的小獸,表面在甜蜜地舔舐,下一刻就要撲上來撕咬。
上一回,這隻小獸,最是濃情蜜意之時,亦狠狠咬傷了他,鮮血淋漓,至今未愈。
他靜靜望著她,漸漸地,他的眼眶像是蒙了一層淡淡的霧氣,莫名地發酸。
許久,他回道:
「他沒有著書譯經,也沒有信徒百萬,更不會名垂千古。」
佛子背棄了佛法,確確實實已是個死人。
她仿佛被這一句所震顫,止不住地在發抖。她明白過來後,巨大的茫然頃刻間攫住了她。
一直凝在那雙明眸里的淚,終是在這一刻落了下來。
她避開了他的目光,似是不敢再看他,低聲哽咽道:
「是我害的。」
像是在向他確認,又像是自言自語。
在烏茲王庭之時,已見過太多次她的淚,由是,他分不清今日的淚有何分別,到底又有多少真情。
他也不願去細思,去追究,刨根到底。
無論真情還是假意,他從心底里實在憎惡她所流露的愧疚。
他想要的,分明不是愧疚。
「娘娘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。」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喚她「娘娘」,俯身下去,低聲道,「前事已矣。若還要執著,只會害人害己。」
一語如同輕舟已過萬重山。
他的話,聞之,殘忍又無情。內里,卻是最後的柔情。
西域和長安從前從無互通,近日西域初定,通路方開,若是她一意孤行想要找他,被有心人察覺,扒出她曾在烏茲色誘佛子一事,她在宮中的處境只會比現在更為艱難。
她好似被他窺到了不可與人道的陰私,驚恐地望著他,既是屈辱又是狼狽。
在她懼怕的注視里,他收起被她揉皺的懷袖,恢復凜然如初的神色,轉身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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