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弟兄們不吃不喝,連夜趕路,都已經好幾天了。光是在甘州,就找了兩天一夜。可這兒哪裡還有軍師的蹤跡?再遠,再遠可要到回鶻人的營地了……」
男子沉默,不由握緊了手中的畫卷。
畫卷摩擦著他指間多年執劍留下的老繭,輕薄的紙張被捏皺了些,畫上女子絕世無雙的臉變得有些扭曲。
俄而,他開口,音色即便在嗚嗚不斷的催人風聲中也分外清晰和沉穩:
「這裡是甘州,甘州沒有,就去再遠的肅州,之後還有瓜州、沙洲。天寒地凍,無人會在野外存活,她必是躲在某個城鎮當中。」
「就算深入回鶻腹地,甚至遠至祁鄲,也要把她尋回來。」
他濃眉緊鎖,好像在對著一個不在的人,許著他的誓言。
眾人聽清了他的命令,都在寒風中發了一層冷汗。
他們的主子,隴右軍少帥崔煥之,乃西北簪纓世家,將門之後。如今已過弱冠之年,手握重兵,每每下軍令之時,不怒自威,已有大將之風,手下莫敢有異。
十日前他親自領了一隊輕騎精銳,自涼州出發,便裝而行,一路向西,長途跋涉,親自尋找出逃在外的軍師。
甘州本是回鶻人控制下的胡漢交界地,若是再這麼找下去,遲早有一天會被回鶻人察覺。他們被抓住事小,萬一少帥出了閃失,隴右軍恐失軸心。
幾個親衛惴惴不安,他們中的頭兒是個喚作寧遠的副將,便上前遊說道:
「將軍,派出的幾隊人馬只剩最後一隊,甘州城內怕是沒有了。聽聞與回鶻議和的使臣已從涼州出發,將軍若實在擔心,不如我們易裝混入使臣隊伍之中,看一看軍師會不會在回鶻王庭?」
眾人紛紛點頭附和,心想著,以使臣的名義去回鶻王庭探一探,總好過如今這般悶頭四處暴露在風險下。
夜間風沙瀰漫,崔煥之眯起了狹長的眼,遙望著數百里外回鶻人營地的篝火,心中驟然燃起了無限怒意。
他護在心尖上五年的人,就此逃離了他身邊,數日來一點蹤跡都找不到。
她上一回失蹤,還是那個人的忌日。
那日,他趕到望斷崖的時候,已是入暮。從上望下去,深不見底,黢黑一片。他不顧眾將的勸阻直接攀下了萬丈懸崖,最後,在崖底無數的死屍堆里,找到了她。
她守在一處矮小的衣冠冢前,眼神渙散,玉面泅著數道風乾的淚痕。白皙的手指不斷刨著周邊的砂土,像是想要挖出什麼東西。幾個指尖細嫩的皮肉已被粗糙的地面磨破,滿指鮮血,甚至可見森白的指骨。
喚她也不應,只是兀自喃喃道:
「為什麼,為什麼連一片屍骸都找不到?」
忽然,她像是魂魄歸體,空洞的眸子突然迸射出一道光來。她緊緊抓出他的小臂,滿懷期許地問他道:
「你說,他會不會沒死?他會不會,太恨我,所以,一直躲著我?」
他心如刀絞,掐著她的肩,咬牙厲聲道:
「你清醒點,長風他死了,已經死了很久了!不會再回來了……」
她絕望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,體力不支,一度昏厥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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