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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眉目深沉,凝著一身潮濕的雨氣,微微抬首望著雨幕,滿眼山河空念遠,本是波瀾壯闊之景,此刻在雨中卻呈現出虛無縹緲的青灰底色。

「我恐她因殺戮過重,在地下不得安寧,於是,我每日誦經,整理她的遺物,剛開始,不過睹物思人。可這幾日,竟讓我發現了她五年前寫於我的一批密函。」

他猶疑了片刻,將手中的幾封信箋遞到辰霜手中,道:

「這幾封,她提到,正是恰好五年前,峒關守城戰之後。掖擎可汗從奴隸戰俘營中撿回幾個少年培養訓練,養在帳中,親手教他們騎射肉搏功夫。那一日,她對其中一個目光呆滯的漢人印象尤為深刻。那個男人滿面血污,一出現,仿佛方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一般,嚇得無人敢靠近。可掖擎對他的騎射劍術猶為滿意。她在信中疑慮,回鶻王庭中的漢人本是盡數歸她所管,受她所濟,唯獨此人,掖擎可汗一直諱莫如深。」

「自此以後,你長姐再也沒見過這個漢人。再後來,她予我書信,便是要我故意投奔可汗新封的義子玄王,此人為掖擎手中利器,征戰殺伐四方,她深感威脅。」

「我只覺,從那個漢人俘虜出現,消失,再到玄王在王庭聲名鵲起,為掖擎所重用。」司徒陵嘆了一口氣,回望側邊被水汽模糊了面容的辰霜,幽幽道:

「這一系列的時機,未必太過巧合。」

不知是雨氣侵襲,辰霜只覺眼中薄霧濛濛,世間萬物在這一刻輪廓氤氳難辨。

如此炎炎夏夜,她卻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,疾聲追問道:

「你的意思是,那個漢人少年,就是當年墜崖的長風?……也就是,現在的叱炎?」

「無法斷定。」司徒陵只輕輕搖了搖頭,沉眉道,「我知你心性,但凡有萬分之可能,絕不會就此放手。我又何嘗不知這種可能何其微茫,可我又何嘗不想那個少年尚在人世?於是我猶豫再三,還是想要將此事告之於你。但,一切判斷,皆在你。」

當夜,辰霜來來回回將那幾封長姐的密函看了數遍不止。心中一旦有了疑心,連同那個尚未解開的密道之謎,就像一把新火將本是燒盡的灰燼又再度燃起,愈燃愈烈,將她整顆心都要吞噬進去。

一連數日,她都沉浸在這一種既心悸不已又惶然不安的思緒中。連此時崔煥之已喚了她好幾聲都如若未聞。

「你在想什麼?」

直到崔煥之來到她跟前,狐疑的鳳眸露在她眼帘,辰霜才驚醒。

崔煥之見她出神間滿目茫然,不禁失笑,咳了幾聲,問道:

「本帥來問問軍師,方才眾將之言,你可有聽到?守城,還是棄城,軍師可有灼見?」

方才眾人說了些什麼,她確實一個字沒有聽進去,蹙了蹙眉頭,問道:

「守城用的箭矢,烹油,礌石和滾木,還剩下多少?」

「所剩無幾。看他們每日攻幾回了,目前勉強可以維持數日。」

「糧草呢?」

「已不足城中人數十日之用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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