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孩兒哭得眼睛和小鼻頭紅紅的,宋三郎給洗了把臉,帶孩子進屋換掉身上弄濕的衣裳, 秀娘走過來, 道:「我來給他穿吧, 一會兒去我娘家, 給娃穿精神點兒。」
對秀娘來說,這次回娘家意義非比尋常,說是衣錦還鄉也不為過, 沒人比她更懂賣豆腐的苦。
每天半夜三更就要爬起來,浸豆、推磨、過漿、煮漿、點漿、包漿, 幾乎忙乎一宿才能將豆腐做好,一大早五更天,雞都沒打鳴呢,就要推著小車趕十幾里路跑去城裡支攤子賣豆腐, 只為能多賣上幾文錢。
小本生意沒有錢買驢, 買了也養不起, 一家人就是那拉磨的驢,日復一日, 年復一年的圍著那磨盤轉。
不知道為什麼轉,
也不需要知道為什麼轉,
因為磨盤不轉日子就轉不了。
與其說是祖傳的手藝, 不如說是祖傳的苦難,一代一代就拴死在那磨盤上, 嫁給宋三郎後她才知道原來手藝人跟手藝人也如此不一樣。
三郎的木匠活兒是一般人幹不了,所以能賺到別人家賺不到的銀子;爹娘做豆腐的活兒是一般人受不了, 所以能餬口。
可有誰知道自家天天做豆腐,卻只有逢年過節才捨得吃豆腐呢,因為只有做豆腐的人才知道做豆腐的苦,哪裡捨得吃呀。
恨不能一塊兒豆腐渣渣都能換成銅錢。
後來三郎又憑一幅書畫賺到一千多兩銀錢,現如今竟然還做夢一般得做上了官,這一切的一切讓秀娘琢磨出一個理兒來——
這人能賺多少銀錢,日子過得好不好,跟吃苦耐勞其實關係不很大的,重要的是你有什麼,你若只有一口石磨,從早拉到晚,從生拉到死,能留給後代子孫的也還是那口石磨而已。
現如今爹娘在寸土寸金的洛京城裡有了自己的一間鋪子,什麼都不用干,只需躺在家裡收租子,日子都要勝過從前百倍。
一家人吃過早飯,等著家裡的馬車送睿哥兒上學回來,一家三口上了車。
既是買了馬車,宋三郎順便也給雇了車夫,大哥二哥那等要面子的人,叫他們駕車不現實,再者家裡的女眷要出門就更不會駕車,如此,置辦馬車還有何意義。
秀娘聽說一個月要給那車夫二兩銀子,原想著要自家弟弟來做,這活兒可比磨豆腐輕鬆多了,後來想想,又作罷。
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,弟弟在家裡做車夫,辰哥兒小孩子會怎麼想自己的親舅舅?三郎又會如何看待自己的娘家人?宋家人又會如何想,他們會不會覺得自己的娘家就是低人一等?
娘家人都被人看低了,她又該如何自處?
宋景辰坐在自家寬敞的大馬車上,可高興,一會兒躺在娘的腿上,一會兒躺在爹的腿上,又要他爹郎剝松子餵給他吃,老享受了。
秀娘邊給兒子扇著風邊對宋三郎道:「天兒太熱了,待會兒路過西榆街,不若給爹娘買個西瓜。」
「買!」不等宋三郎開口,小孩兒先豪氣地應了。
「還要買葡萄,還要買大桃子,還要買大甜梨。」小孩兒掰著小手道:「舅舅愛吃甜糕,外婆愛吃酥餅,外公好喝酒,都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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