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姮姬不知不覺走到了花園那兩棵甘棠樹前,樹的周圍豎著一圈矮矮的籬笆,昔日為防許昭容踐踏而設的。
她蹲下來給樹木澆水。
晶瑩剔透的露水自葉脈滑落,滴答一聲砸落而褐色的泥土上。甘棠樹是去年夏天所栽,如今枝葉繁茂,樹幹足足粗了一圈,快要開花結果了,代表文硯之死去了一年。
還記得那個春天他們恣意騎馬、吹風、談天說地,相互扶持焚膏繼晷研製解藥,好生幸福快活。
王姮姬吻了吻葉脈。
……仿佛隔空和文硯之接吻。
微風拂過,枝葉微微震顫朝王姮姬這邊搖動,死人無聲的撫慰。
文公子也在想小姐吧。
馮嬤嬤擦了擦濕潤的眼角亦是動容,這甘棠樹完全是小姐為文公子種的,如今陰陽兩隔,活活拆散,造了什麼孽。
若小姐和姑爺和離就好了,小姐和姑爺根本沒什麼感情,處處透著勉強。當初了扶持王家,小姐才被迫嫁給姑爺。如今海晏河清,正該和離尋找自由。
不過馮嬤嬤很快哭不出來了,石膏似地凝固當場,面如土色,魂飛魄散,噤若寒蟬——因為她乍然察覺,姑爺不知何時沉沉站在了她們身後。
「姑……姑爺?」
馮嬤嬤手足哆嗦,上了歲數容易痙攣,慌忙掩嘴示意性地咳嗽著。
王姮姬正出神地吻那片樹葉子,聞聲亦激靈一下,見郎靈寂一襲白裳臨於風中,風清骨峻,神色不溫不涼。
原是江州凱旋,他回來了。
他道:「做什麼呢。」
王姮姬唇珠上還殘餘著對文硯之絲縷的哀思,頓一頓才道:「沒做什麼。」
那枚樹葉,被她握在手心。
他慢慢走過來,從她手中取過那枚樹葉,凝視片刻,
「……挺懷念的?」
王姮姬右眼皮倏地一跳,心臟漏掉節拍,預感很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了,與此同時,體內的情蠱叫囂了起來。
「沒有。」
郎靈寂長睫如扇般闔了闔,深刻而又溫柔,「記得上次提醒過你。」
上次說的是種樹可以,別不合時宜地緬懷。
王姮姬語塞,「我……」
他道:「砍樹。」
言簡意賅,極冷的命令。
王姮姬霎時如墜落深淵。
在這個家,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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