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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發默默抽著煙,那過去的碎片一點一點重現,十餘年的文字,走進去,像一個浩大的宇宙,寫盡了許多人的一生,他痴迷地讀著,對於文字,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專注,直至天昏地暗,他仍然沒有因為漫長而犯瞌睡。

「小說是某些人的第二人生,對我來說,我的日子太無趣了,所以小說就是我第一人生。」

1995年,他看到她的寂寞,他笑了。心裡又為她做著註解。要是早點遇到我就好了,我就是你的第一人生。

「我分不清愛和恨,就像小時候分不清醋和醬油。」

1999年,他看到她的糾結。用嘴嘗嘗,笨蛋。想到這裡,他開始懷念和她的每一個吻。

「原來他會在我熟睡的時候,伸進我的褲腿,我青春期迷亂的春夢,都是因他而起。」

2000年,他看到她的傷疤。別難過了,他已經被亂刀砍死,有我在,世界上不會再有欺負你的人。

「我在孝敬著曾經置我於死地的父親,可他也曾經在最初給了我生命。」

2001年,他看到她的痛苦,他對此感同身受,這樣為父母做著蒼白辯解的人,不止她一個。玉露,他們生我們的時候,可沒問我們願不願意來,那根本不是他們折磨和拋棄孩子的藉口。

他漸漸知曉了一切,和她的孽緣開始於那個紅頂教堂,昏暗日光下匆匆一瞥,而後,街頭再次碰面,已是結下深仇,再接著,便是十年後的重逢。

他掩卷長嘆,好像讀完一本荒誕不經的小說,而眨眨眼,才發現是真的是自己和她的人生。

第64章 地久天長(三)

西隆旅社的301號包間裡,藍調時刻剛剛降臨,天空呈現出一種墨水般的藍色,屋子裡被一片幽暗的夜幕籠罩,滿地是郭發和齊玉露散亂的衣服,雪青色的毛衣里子朝外,還噼里啪啦響著靜電;淺米色的胸罩像兩隻淺口小碗,顫悠悠地掛在一旁。

事後的床單濕漉漉的,成了一片粘膩的暖洋,郭發不停地吻她的後背,撫摸她的膝踝,他沉默著、呼吸急促,忽然想要說什麼,但是又因為太嫌羞恥而打消。

齊玉露懨懨地癱著,汗水充盈每一個毛孔,她覺得身體好重,難以動彈,只好空洞地睜著眼,肢體不做任何回應:「真好,要是現在死了也值了。」

這是她對美好性事的最高評價,頂點之愉到來的瞬間,想到生與死。

「你能跟我永遠在一起嗎?」郭發突兀地問道,他和她骨肉相貼,卻只能望著她的背影,「每天晚上都能這樣抱著。」

「愛情根本不是想得那麼簡單,喜歡就能在一起?在一起就喜歡嗎?喜歡就能說出來,說出來就能被理解嗎?人的心裡布滿了彎彎繞繞的管道,什麼感情都堆積鏽在裡面。」

齊玉露的聲音總是低而清晰,一旦開口,世界變得靜起來,郭發便不自覺全神貫注地聽著,掰過她的臉,一雙綴汗的霧眼盯著她鼓鼓的唇,她的語調總是那麼平緩,就像陰濕天氣里的細雨,滴答滴答氤氳在他的皮膚上,他總是在一些奇怪的節點對她生出衝動的情慾,可他很能忍,每次都能按捺住。

郭發不說話,草酸、磷酸之屬倒可以把那些老鏽溶去,雖然會痛,可他能覺察到自己內心裡的化學變化,都是齊玉露帶給自己的,她是他的酸,心裡的管道被她沖刷洗滌,夏日的汽水兒那樣爽快地穿過燥熱的喉嚨,他撐在她身上,吻她的嘴唇,分明有荔枝的甜,不是幻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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