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文白是清流大家,字畫幾乎只贈不賣。尚芙蕖也只是末尾的采女,待遇自然比不上旁人。
但宮人為難她,她會直接還回去。銀錢不夠用,會自己用字畫補貼。沒有靠山,懂得到太后面前刷存在感。樁樁件件,一點點風輕雲淡地搬開面前的攔路石頭……尚家到底是怎麼教出這樣的子女?
塵世之人多為世俗所困,甚至可能終其一生難以走出。她卻似乎從不被什麼長久絆住手腳,目光永遠在前,內里遠比纖弱的外表強大蓬勃,盛如三春。
這是靈魂殘破的他貪慕渴望,卻又求而不得,甚至無法理解的。
於是,某年寂寂深冬。
陸懷注視著被霜雪覆蓋的枝椏下,那一點灰綠色苞芽,生機蓄勢待發,第一次將腳步停在她面前。
起初,只是想學。
獨行之路太冷太黑,漫長的看不到盡頭。走的時間久了,不免陷入困囿,將自己也繞了進去。
「陛下。」
但她只行了禮,便遠遠退開了。
很明顯,她想出宮。
可有些東西,是躲不掉的。
那日太后聖壽,少女低調安靜地坐在最角落裡。而宋黨要找的,就是這種不起眼翻不出什麼風浪的沙礫。
於是,那樽所謂的美酒,指了她上前呈於君王。
酒中無毒,依舊是一次越線試探,但他們錯了。
酒樽落地聲清晰響徹大殿,酒水傾灑,濺濕裙面。
「不小心手滑了。」
她這樣說。
而後,接連三次。
沉悶的哐當聲似砸在人心上。
少女身形單薄,站定在原地,一步未曾挪動,唯有那裙蓮花如灼流火,漸漸被酒水燒成了深色。
燈火籠罩在她身上,明滅恍惚。由宋黨遞來的刀,被一次次扔在地上。她在反抗,也在幫他。
一次或許不是故意的,但三次便是刻意。那壺酒已去了大半,有人從席間憤怒起身,指責如此行為為大不敬。
「這酒好不好陛下還沒喝,也沒說想不想喝,幾位大人莫非是想效仿趙高指鹿為馬,倒黑為白嗎?」
蓮多被世人用於讚頌高潔品行。她遠比外在看起來大膽,甚至可以說是叛逆,靈魂滾燙的能灼傷人。
那是宋黨第一次被人當面詰問,出自一個少女之口。在拋卻所有的體面、顧忌、虛偽之後,毫無忌諱問出。
寒風凜冽,碎玉有聲。
文人的女兒,長著文人的風骨。滿殿寂靜中,眾人表情各異。宋黨一行人望向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。
壓根沒想到半路隨手牽來的,本以為柔弱任人宰割的羔羊,在這個節骨眼上竟露會出一口尖牙。
年輕的帝王望著那一地緩慢蜿蜒的酒水,垂落眼帘擋去其中神思。
這場荒誕的宴席,最終以不可控的變數作為收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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