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,畫中的獸才是畫師眼中的人,畫師將他們畫得猙獰兇惡,自大、兇殘、自以為是,冠冕堂皇,身為同類還要劃分出三六九等……這一切可不都是人幹的嗎?
至於那些矇昧無知的人們,辛苦幹著所有的活兒卻依舊被瞧不起,被輕易欺侮。還要被「獸」們冠以各種諸如甘於奉獻的名聲。
他們就是這麼一邊誇讚著人的名聲,一邊盡情吸食人的血肉。
這才是真正的人與獸顛倒,獸才是人,人才是獸。
黎三娘說完這話後,心一驚。
這句詩的指向性太強了,幾乎是明晃晃地告訴他們必須找出一個人面獸心的人來。
如果人才是獸,獸才是人,那麼這畫中世界的「人面獸心」,指的其實是獸外表,人心腸的蘭姑。
如果只看本意,則他們要對付的就是姜遺光無疑。
細想下,進來的入鏡人中,唯有姜遺光一個變成了小狼,這已經足夠惹人懷疑了。
當然,還有一種可能,這句詩包括兩個人,誰也跑不掉。又或者,這句詩也是假的,是厲鬼為了讓他們內訌的騙局。
只是……他們在以往的死劫中都明白,但凡有一點機會,就要去嘗試。這回,他們費勁波折得到的消息,又怎麼可能不去試試?
人的劣根性無非如此,如果這消息隨便經由哪個人的口說出來,他們一定不信。偏偏這經過榕樹幾次迷魂後發現的真相,他們想不信也難。
幾人的心都跳得很快。
面上不說,他們已經被這次死劫折騰夠了,折騰到了現在看著貓狗的字眼都有些怕。
以往的死劫不是生命威脅,這回的死劫還加上了人根本無法承受的屈辱,叫他們如何能忍?
姜遺光一退再退,退到了榕樹邊,他看著沉默的幾人,尤其是新出現的凌燭和景麒,問:「你們想要除掉我,對嗎?」
凌燭沉默片刻,對著其他幾人說道:「我知道你們在鏡外定有什麼關係,或許是生死相托的好友,或許還有一些其他我不知道的經歷,但是我也希望你們明白,在這幻境之中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,容不得一點心軟。」
「入鏡後,為什麼只有他才是狼,為什麼他受的苦最多?為什麼每次厲鬼都喜歡用他的面貌來騙人,很明顯了不是嗎?」凌燭緩緩道,「如果沒猜錯的話,你就算不是收惡鬼之人,也一定和他有關,讓那厲鬼記恨上你,甚至比恨收鬼人還要更加恨你。」
姜遺光沒有否認,也沒有承認。
他那張模樣古怪換過皮的臉上,狹長的綠眼注視著凌燭。
「你要殺我。」他道。
他轉而看向其他人:「你們呢?」
黎恪搖搖頭:「我不想殺你,我知道,一定還有其他方法。」他卻沒否認這個法子。
姜遺光道:「也好,我們曾說好要各憑本事,現在到了兌現的時候。」
他還記得九公子在聽聞自己身上「念」後,曾湧現過很細微的殺意。雖然到最後,九公子的殺意消失了,可他不會忘記。
人心固然是複雜的,有時心裡的念頭未必為真。可能只是心裡想想,也可能想了很久,權衡利弊後打消了念頭……但姜遺光賭不起。
他會用自己的方式避開所有對他有過殺意或傷害念頭的人。哪怕只是一點點,姜遺光都會明白,這個人——是可能會殺自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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