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撲通——」
柳文尚忽然跪了下來,兩手撐在地面,手肘彎曲,把頭低得很深,幾乎要將整個腦袋都埋進泥里。
這一跪,久到近乎是信徒的虔誠叩拜,久到姜進海搖頭長嘆一聲,再次轉身離開。
他如石像般跪伏在院中,周身的嘈雜和喧囂皆被推遠,只剩一席孤寂隻影。
好似一塊削蝕拉朽的老山,屹立在無人之地,寥寥巍峨。
廣闊,震撼。
重塵纓少歷這種場面,更罕有這種感覺。
他站在遠處神色微動,把眼皮斂下來,難得語氣正經,問道:「柳文尚和姜進海是什麼關係?」
「先生和弟子的關係......」宴玦音調平靜,除了柳文尚跪下時的一愣神,似乎對眼前這幕並沒有太多感觸,「當年柳文尚赴京趕考,一舉便得魁首,卻因為京中無人而遭到嫉妒、多遇暗殺......相爺不忍明珠蒙塵,便收做了自家的關門弟子。」
重塵纓眨了眨眼睛,有些驚訝:「沒有血緣,沒有利益,也能如此發自肺腑,情深義重嗎?」
「人和人的關係可不止有血緣,不止有利益......」宴玦懶著音調,鮮有耐心地解釋了起來,「文人多風骨,書生厚情懷,比起我們,他們才更像個人。」
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動和重塵纓聊起除了公事和調情之外的東西。
重塵纓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。因為那一跪帶來的悸動震撼在某一瞬間消失不見,他抱著手臂,看向了宴玦:「我們這種人?」
嘴邊掛著笑,似是無心的調侃:「聽上去你和我一樣,同樣不能理解這種關係......」不待宴玦說話,便自顧自地分析起來:「我是從小到大就沒接觸過幾個正常的活人,環境不允許,勉強能算是情有可原.......」
「可你,堂堂雲麾大將軍,世人心中大義凜凜的英雄,怎麼也無動於衷......總不能是見多見到麻木了吧?」
那戲謔的玩笑話落進耳朵里,卻讓宴玦瞳孔一怔。
隨心所欲的親昵久了,他竟一時忘了重塵纓的眼睛有多毒,僅需隻言片語,就能從話里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,找到別人所隱藏的東西。
他壓著眼睛,藏住心底那異常的波動,裝做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:「那你覺得我該作何反應?」
「和他一樣痛哭流涕,難捨難分?」
「自然不是,我可捨不得見你哭......」重塵纓接得乾脆,隨性的語氣沒有絲毫猶豫,「開個玩笑而已,何必當真。」
宴玦斜著眼睛睨他一眼,神情冷淡沒有搭話,腳步往前一邁,便扔下人朝玄甲衛的方向走了過去。
重塵纓立在原地,看著那道背影逐漸走遠,眼底的笑意卻越加明顯。
他似乎有點猜到宴玦的秘密是什麼了。
「起來吧,」宴玦將柳文尚扶起來,話里是在勸慰,眼睛卻又緊緊盯著他的臉,「相爺勞苦功高,全心為民,若說他背叛北洲背叛人族,怕是任誰也不會輕易相信......我既然接了此事,便定會查個清楚,絕不會冤枉了相爺。」
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,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,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,请与我们联系,将在第一时间删除!
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