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現在的狀態跟周懸在療養院地下室看到他時沒有太大變化,渾身皮膚腐朽,即使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治療,也絲毫沒有癒合的跡象,能從猙獰肆虐的傷口創面清晰地看到應在肌理之下的骨骼與血管,無法自行活動。
他面目全非,牙齒早已掉光,渾濁發黃的眼中遍布血絲,潰爛的臉頰暴露出了藏在口腔內的臼齒,整個人瘦的皮包骨,像一具勉強保持呼吸的骷髏,絲毫看不出從前的模樣。
也難怪他不肯見裴遷,變成了這副樣子,他根本沒法面對他所在意的人。
為了進行接下來的交談,他特意讓段鏡詞給他用了最猛的藥,麻痹痛楚以保證他可以說出話來。
見到周懸的第一眼,裴逢扯動緊繃而無力的身體,艱難地向他低下了頭,那是表示謝意的動作。
周懸忙上前扶住他,卻發現裴逢的病號服上有深褐色的液體蔓延開來,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。
「我已經是個死人了,希望你不要害怕。」
裴逢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,不仔細聽的話甚至很難辨認字音。
「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?」周懸小心地問,這話既針對眼下,又含蓄地延伸到未來。
裴逢面頰顫抖,費力地吐字:「我聽說了你和我弟弟的事,謝謝你能在他最孤獨的時候陪在他身邊,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做他的支柱……我不知該怎樣報答你,也不敢再提出任何過分的請求……」
「為他做的事都是我自願的,我從來沒想過索取什麼,也請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。」
周懸沒有透露他和裴遷的關係,在說這話時也顯得有些局促不安。
裴逢微微一笑,「我很了解我這個弟弟,這麼多年來,從來沒有過什麼人走進過他的人生,你是第一個,我明白你之於他的重要性,也願意相信他的選擇是對的。」
他微微低下頭以表歉意,「很抱歉,早該死去的我本不該提出無理的要求,也不該插手你們的生活,但我……實在放不下這個弟弟,他是我唯一的親人,到了最後,我還是放不下心」
周懸沒想到他已經猜到了自己和裴遷的關係,神情有些尷尬,還沒做好跟對方談論此事的心理準備。
裴逢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,作為曾經在險惡之地掙扎求生的渡鴉,他是能看透人心的,也清楚周懸的態度意味著什麼。
「我可以放心把他交給你嗎?」裴逢問道。
他很平靜地堅信他們的選擇是對的,沒有對兩人提出任何質疑。之所以是問句,是因為他要過問周懸本人的意願,不能將自己的心愿強加於對方。
周懸領會了他這話的用意,單膝跪地使自己的身位與坐在輪椅上的裴逢保持平齊,直視著對方的眼睛,鄭重點了點頭。
「我會照顧好他,陪他走完這條很長,很長的路,不管未來有什麼考驗在等著我們,都不會放開他的手,請放心吧。」
裴逢伸出手,握住了他的手腕,頂著通紅的眼眶,發自內心地道謝:「謝謝你……未來的路很崎嶇,一切,就拜託你了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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