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到聶家兩年,生了個兒子,也算終生有靠。只要安分守己,低眉順目,日子艱難些,也總能過下去。聶老爺做丈夫不行,但官聲不錯,能給家裡庇佑,周夫人為人慈愛,倒不算火坑。只是,誰叫出了你一檔子事呢?」
「我都被發配到北疆去了……」蘭三喊冤。
「當街打死人,戴家大公子還是嫡長子,族裡還有三品大員的族叔,人家不缺錢不缺名,你以為只憑蘭家能保你性命?當初怕你在牢里想不開,才花言巧語安慰,現實是,若無人護著,大令判的時候就要偏向戴家,走在流放路上,也能突然冒出山匪馬匪水匪來。蘭家給聶老爺的分紅乾股,只夠庇佑蘭家平日裡生意,還沒那份重量,讓聶老爺冒著被政敵攻訐的風險,給你撐腰。所以,才用得到我啊。我有時候都佩服爹娘目光長遠,舍了一個我,不僅緊密聯繫兩家,出了事還有求援的門路。」
「你一副見鬼的模樣做什麼,你年紀小沒姬妾,父親、大哥、二哥身邊總有通房丫鬟,她們在家裡是什麼地位,我在聶家就是什麼地位,難不成你真以為我去聶府是享福的?哦,我說兩句周夫人慈愛,那就是天上的菩薩,平白無故發善心,那是我步步籌謀、處處小心換來的。等到了你出事的關頭,我還只是一個生過子嗣的尋常妾室,在周夫人跟前的丁點兒體面幫不上忙。在聶老爺心裡,我還是無關緊要,想要他出力,總要讓他看到我的價值吧。邀寵是必須的,對,就是你想像的那樣,拿身子換庇護,你臉紅個什麼勁兒,我都做得,還怕說出口嗎?若只是這樣,一床大被掩過去,我也就忍了。可聶老爺發覺我多讀了幾本書,有些與眾不同,想讓我去宴會上出風頭,給他長臉。姬妾侍宴你知道吧?到時候哪位同僚看上我了,聶老爺說不得就要上演一出名馬換美姬的風流逸事。人家樓里的紅姑娘,還能由著性子挑揀客人,我卻挑選的資格都沒有。」
景華說到這裡,蘭三已經起身撩衣擺跪下,「是我連累阿姐。」
「倒也沒什麼,以往我也是這個處境,只是突然撕開遮羞布而已。若沒你這事,我便如大釜里溫水煮著的青蛙,等到發覺身在沸釜中的時候,已經遲了。如今提早看到險境,跳出來也好。只是,我再也不想回蘭家的,爹娘養育我的恩情,去聶府做妾已經回報了,如今我立了女戶,更名藍景華,遼闊天空那個藍,春和景明的景,盛世華章的華。」
「初嫁由父母,再嫁由己身,阿姐自己做主就是。」蘭三沉聲道,長了十幾年,前頭的日子渾渾噩噩,走馬觀花,最近幾年在牢里無事可做,天天對著天窗,倒是思考了很多往日從未想過的問題。他看得出阿姐對爹娘的冷了心,想起娘來看她的時候抱怨阿姐不得寵,沒能讓他脫罪,再想想有如今的局面,阿姐受了怎樣的委屈,他心頭也不好受。母親和姐姐,兩頭都是血脈至親,蘭三也不知該說什麼。
「爹娘、大哥、二哥送你的時候,應該也說過家裡為你這件事付出了什麼代價吧。我只盼你吃一塹長一智,日後說話做事三思而後行。」景華輕嘆一聲,「起來吧,別跪了。說這些,不是讓你心懷愧疚或者畏縮不前,日後注意就行。至於這趟去北疆,主要是做生意,我在這裡買了絲綢,準備去開封換成茶葉,再用茶葉換景德鎮的好瓷器,一路做買賣過去,順帶也能護著你。差役那邊我會好生招呼,往後,我只是你堂兄藍景華。」
蘭三起身立在一旁,張口想說什麼,可又覺得事到如今,再多言語都是徒勞。曾經活潑開朗的少年,被這半年的牢獄經歷改造得沉默寡言,終究什麼都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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