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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餚眼角微抽,告誡自己不要對案台真君撂臉色,心下計較幾瞬,很快殷勤地捧起臭腳:「仙君所言極是。」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整盤燒鵝都扒拉到自己碗裡,還語調慘惻地嘆道:「這燒鵝是我失散多年的堂兄,多年未見,該來我肚裡好好團聚一番。」

景寧盯著他動作乾巴巴地咽口水,嘆惜懾於仙君威嚴,只得淒悽慘慘戚戚的擱了筷。而沈珺則對他的油腔滑調沒什麼反應,正慢條斯理地沏茶。溫杯、置茶,削蔥般的玉手提壺,高沖、低泡,再以杯蓋沿拂開茶沫,輕輕抿了一口。

兩字評價到:「難喝。」

洛餚在心裡嗤之以鼻地將話本中形容漌月仙君的「氣度雍容」划去,大筆一揮,謄上一枚墨寶:刁蠻。

待又一次吃飽喝足洛餚才想起正事,他清清嗓子:「漌月仙君,要如何才能得到關於那死人的信息,你可有眉目?不然儘管我願略盡綿力,也無異於大海撈針。」

沈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,放下杯盞,不咸不淡道:「塗山。」

圍著燒鵝飄的南枝也頓時愣住,與洛餚交換了個遲疑的目光。

洛餚不動聲色:「塗山?傳聞塗山鬧妖,早就荒無人煙,那人若是與塗山有關,只怕死去的時歲比我們這五人歲數加起來還長。」

沈珺搖首:「然也,又非也。」他將杯中茶倒盡,杯盞倒扣於桌面,「此去塗山,是要先尋得一件器物,尋得器物才有機緣找到那個人。」

他將杯盞往洛餚方向一推,瓷與木摩擦的刺耳響動好似尖厲鋸聲,裹挾森冷的寒意,令整間屋子都如墜臘月,凝固著漫長又厚重的沉默。

洛餚垂眸凝視著那隻杯盞,不發一言。

他在腦海中將這句話反芻了好幾遍——機緣,這是一個很微妙的詞。

世中一切諸果,皆由因起,一切諸報,皆由業起。《瑜伽師地論》亦云:「已作不失,未做不得。」即運主虛空,命主實相,皆歸於乾坤,不論凡人、修仙者、鬼道亦或是妖魔道,即便避世不出,只要有沐日月有循天機,便仍是茫茫宿命中的一顆因果。

可這位漌月仙君要尋的卻是一位死人。

一位身亡魂滅、因緣業果皆消失殆盡的死人,不論是渡入輪迴還是魂飛魄散再也尋不得,都已經和上世生人斷卻因果。這也是為何洛餚和南枝都認為尋死人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。

可既然沈珺提了機緣,就代表其中深不可測之處比洛餚所想還要複雜得多。

默然良久,洛餚才活過來似的慢悠悠地拾起杯盞:「你要尋什麼器物。」

沈珺這時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方才緊繃著腰杆,不知是在緊張眼前這小小鬼修不肯同往,還是身體比意識更快地覺察他面無表情時的氣勢有些怖人。

而不論哪種緣由,都讓沈珺感到一絲荒謬。但這股情緒很快被他不留痕跡地抹平,換上那副清清冷冷、又不容置喙的嗓音:「擷月盞。」

洛餚捏著杯盞的手一頓。這三個字在沈珺口中似順著杯沿落下的一滴水,此刻卻在他腦海中喧騰起錢塘江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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