判官見洛餚突然坐得端正,罕見從沒個正形到有點正形,嘴裡大悟般地「噢」一聲,以為他想起些什麼,納悶間卻聽他自戀到:「他心悅我。」
真是聾子吹笛摸不著調、瞎子彈弦兒不靠譜。判官服了,抄起功德筆作勢趕他:「辦你的差去,小心我在閻羅那參你一本偷奸耍滑。」
「閻王爺明鑑,我可堪稱地府勞模。」洛餚唇角一勾,身子邁出門檻卻忽然探個腦袋回來,「差點兒忘了,南枝說那漌月仙君的命是被人吊著的,這恐怕不符地府規矩吧?」
判官頭也不抬地揮手作驅:「那人已付出代價了。」
洛餚暗自咂舌,沿原路折返,途徑亘古不變的幽冥。
途中數不盡塵緣具消的亡魂,在無垠至極的無間道獄來來往往。凡人總寄希望於轉世,因而謬論不存在真正死亡,他們習慣以魂魄的相似性作為區分,可殊不知因果才是塵寰的節點。當一個人故去,投胎輪迴之後,他不會再是前世某某,沒有經歷那些苦痛、掙扎與的往日種種,他不知道,也不記得。
他只是凡間嶄新尋常客,早已被忘川水洗盡鉛華,過去和未來與前世全然無關,除去那縷相似的魂魄外,浩蕩其餘皆永遠埋沒紅塵中了。
洛餚不知站立了多久,直到周遭又恢復那吞噬一切的虛無,才忽然似被安靜吵醒。
此處,連永恆都只是匆匆過客,浮生更不過隙中駒、石中火、夢中身。
他伸手按在胸口,想這幾寸血肉也曾奮力跳動過罷,但很快垂下臂膀,再歸返陰陽交界道時還是閒庭信步,食指勾著沈珺那枚玉墜轉啊轉,尚隔大老遠就懶懶拖著音道:「如何了?」
景寧嚷到:「你是不是又去偷懶啦?」朝他招手,「尋到她了,快來快來。」
待洛餚走近,那個少女倩影清晰映入眼帘,羅裾薄薄,似秋波染,杏仁圓目中仿佛總拘著一汪淺水。
立夏向眾人略微頷首:「諸位仙家官。」沈珺細細問詢她姓名、籍貫、生卒年份,一切皆吻合後淡淡寬慰道:「人時須臾,終有盡時。」
立夏苦笑著:「我已等得太久了。」
「我們會替你尋回魂魄,此後你便可渡奈何橋,轉世新生。」
她默然不語良久,忽然胸脯劇烈起伏一下,如果呼吸尚存,那便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的動作:「有勞仙君,在此謝過。」
沈珺音調柔緩,或許也是有所垂憐:「你可有隨身之物?有助於與殘魄感應,此外,當年匪患猖獗,不周山治河北道卻不聞不問麼?」
立夏思量片刻,從髮髻上取下一支木簪:「此為我隨身物。不周山威名蓋世,一向為我等平凡百姓敬仰,當年確實有聞不周山弟子下山剿匪,可山匪狡猾,待不周山一離去,便又會死灰復燃。」
沈珺接過木簪道:「不論如何,陷黎民於水火之中、坐於塗炭,乃是我等修道者有所過失,必將傾力彌補…」他眼瞼眨動一下,雖然知曉當下與前事間隔百年,仍懇切道:「抱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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