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他們的衣裳都很乾淨,顯然不想弄髒,面面相覷之後,將目光投向他。
他一動不動,地上的油條也一動不動。油條是洛餚偷偷給它取的名字,因為它污垢之下的毛髮原本是金黃色,漂亮得像熟透的麥穗,然而它又太瘦了。
其實它已經死了......
其實它已經死了。
每年冬天他都會去往鎮裡等救濟糧,在那一方狹小漏風的破廟裡,過上幾天就會死個倒霉蛋,死亡的降臨有一種特別的氣息、一種衰敗的灰白,都不用試探呼吸,一看臉色就知道喪命與否。
為首的小孩見他猶豫,撇撇嘴說:「你弄死這條狗,我就賞你一塊肉吃,怎麼樣?」
有人朝他「嘬嘬」兩聲,「快來殺了它。」
「一塊上好的梅花肉,瘦裡帶肥,油而不膩。」
那小孩開始繪聲繪色地形容起肉的味道,爆炒時油潤潤的脂肪從肉質肌理中滲出來,肉片會不住收縮,直至緊緻彈牙,連香氣都沁入配菜里,不論是辣椒木耳豆芽菜,與任意食材搭配都是絕佳的美味。還說最適宜就著白米飯,鍋中一揭蓋,熱氣騰騰的飯粒顆顆分明。
「是真的米飯,可不是磕磣的稀水粥。」
他終於蹲下身,正是蹲在這個牆角,抖得水從眼裡晃出來,鹹鹹的,比窩頭更有滋味。
他順著油條的毛髮,從頭摸到尾,因為打結而硬邦邦的,比嶙峋的骨架軟不了多少。春天時它曾乖乖在洛餚身旁臥了一晚,那日驚蟄,下了場捉摸不定的雨,一人一狗躲在荒廢的屋檐下,他也這樣摸它,自言自語地說你想當我的小狗嗎?我叫你油條好不好?
他摸到油條頸間,心想他再也不想要任何東西「屬於」他了,人孑然一身地來到這世上,不應該不自量力地追求太多。
百年暫寄夢中夢,萬物一府,死生同狀,終不過揮手瀟灑去矣。
而孰能知曉酩酊於浮生若夢,是不是另一種變相的執著。自詡灑脫的人往往總是最不灑脫。
彼時洛餚蹲在牆角,雙手像掐住什麼了一樣蓄力收緊,凝神回憶那時候他們臉上露出的神色,或許和自己此刻一樣,充滿扭曲的快樂。他湧上一個模糊不清的念頭——
「如果被我找到,我就殺了你們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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