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邊的招財被鬧煩了,趁無人注意,一溜煙悄無聲息地鑽進屋內,竟躍上白衣仙家官的桌沿,縱身踩了他一肩小梅花。
洛餚眼見安撫無果,正準備溜之大吉,鼻尖卻嗅到泠泠冷香浮動,剎那好似蒼茫天地寂然無聲,唯聽一句:「過來。」
他回過頭,見招財被人無情拎起後頸,四足剛一落地就逃竄無影,身前的小孩努力止住哭腔,揉著眼走近去,白衣仙家官便領他拾級登閣,自始至終都沒看洛餚一眼。
洛餚朝店小二一揚眉梢,苦中作樂道:「看吧,仙家官才不跟我們這等凡人計較。」
店小二嗆了他一句油嘴滑舌,喚他到柴房將水燒熱。
柴房逼仄憋悶,灰煙燻得人眼眶都是酸的,汗珠自鬢角滾落,他抹去時摸到臉上的疤,傷時醜陋,新肉長出後依舊猙獰。
洛餚伸出手,用手背去試水燒開時的溫度,破碎的泡在皮膚開出一片糜艷緋紅,緊接細如針尖般的刺疼,讓他思緒回籠,尋出被鄭重保存的白瓷瓶。
這還是當年與琅琊一戰沈珺予他的藥,莫名沒捨得用。此藥名貴,用來消除臉上的疤綽綽有餘,只不過到時脫皮又是痛癢難耐。
日光拘於狹小煙窗,照不透屋內暗色,灰塵在半空漂浮,茫茫然無所依從。
九年,很快就是十年。
他甚至曾想過乾脆剖丹洗髓拜入卻月觀門下算了,但轉念一想,卻月觀弟子三千,占地百畝,人家又是觀尊首徒,還他媽修無情道,套近乎的難度也減不了多少,況且大門派律令規戒束手束腳,遠不如孤身一人自在——
自在?
他猝然推開柴房窄舊的木門,寒風狂灌而入,撞碎灰霧陰霾,只見遠山如黛,淡雲似紗,於不盡重霄層層遠退,蒼茫大地,無際無邊。
人生無根蒂,飄如陌上塵,而今天地廣闊,自當縱情徜徉,一蓑衣一斗笠、一壺酒一支桃,雨幕垂釣,對月碰盞,迎山放歌。
他本就是閒適散漫無所事事的人,現下只不過多了一個「目的」而已,心想有什麼好失落的,雖然沈珺此人的步伐難追了點兒,是「路漫漫其修遠兮」,但途中亦不乏策馬馳騁原野、不乏泛舟逍遙江湖,簡直不要太瀟灑。
洛餚縈繞在眉宇間的陰鬱之色登時散去,宛如雲破月來,仍是託身白刃里,劍掃兩道十四州的風流無名客。
次日,白衣仙家官與那小孩沒再停留,天光方亮便離開此地。洛餚拖到午間才向掌柜提起辭別一事,拋著這段時間的月錢掂了掂,頗為肉疼地行至城中馬廄,連哄帶騙地換了匹良駿。
隨後牽馬出城,將長鞭在掌心一拋一旋,向馬鐙一踩一跨,紅袍恣肆袞袞,勒住韁繩,仰雪山之巔,心說:切,小小崑崙。
小小崑崙。
洛餚唇角噙著笑,些許落寞一掃而空,腹誹自己從前真敢想,怎麼現在卻患得患失了,或許是因當初不過雲泥之別,如今倒是生死之隔。
奈何思來想去也沒有解題的頭緒,末了仍是那句:算了,走一步看一步罷。
身後傳來極淺的跫音,「在想什麼?」
「在想既然聖水之事指向崑崙,合該親眼看看這仰之彌高的聖地。」洛餚起身時伸了伸懶腰,微眯的眼縫裡見沈珺頷首。
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,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,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,请与我们联系,将在第一时间删除!
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