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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竹不由地停下步伐,微涼的氣息灌進鼻腔,使他劇烈咳嗽起來,喉根深處的辛辣化作幾絲血水淌出齒列。

他忍了半晌,才忍住沒把洛餚扔到地上。月入太微的光華籠罩熟悉的街巷,碧瓦飛甍、亭台屋宇,想他三人亦從中穿梭而過,自長街的這頭走向那頭,一走便是十五載陰陽相隔。

「既然都已離開了,又何必回來呢......不是說身死泯恩仇,一切兩清了嗎......」

青竹心道著,再度探了探洛餚的呼吸、試了試洛餚的脈搏,遠眺遙遙前路,此人曾經說過的話音猶在耳畔。

他說九六之地屬六爻「物極必反,盛極必衰」之所在,情深不壽,慧極必傷,倒是與世長辭時的墓塚佳處。青竹自嘲地笑笑。倘若此生不過是秋倦午後的一場考試就好了,他們三個,就譬如考了零分、半百、和滿分的人,阿餚一向對世事看得灑脫,才不會在乎得了個零鴨蛋,至於小白,自然是挑不出錯處的,大抵只有他不上不下,一面放不下陳年往事,一面又無力手刃仇敵,因而輾轉反覆,時時痛苦。

他的確非常了解阿餚,亦心知肚明對方未曾訴之於口的疑問——

抱犢山承載了這般多傷心事,你到底希望我離開,還是希望我回來?

而或許是他總將報仇雪恨的責任強加於對方,以至彼此都困陷死局,讓這個疑問長久封緘。

洛餚問不出口,他也答不出口了。

待青竹肺腑間的灼燒之意稍稍好轉,便將洛餚滑落的身軀緊了緊。

三劫循環的劫爭之力已將此地徹底封死,任何人、哪怕是玄度,都不可能再離開抱犢山。

他眸內妖異的暗色一閃而過,像蒙在凝霧裡,刀叢般猝不及防的冷光。俄頃,低低道了聲「對不起」,邁向那與世長辭時的墓塚佳處。

縱然風嘯如割。

上回他們誤入此地,是憑藉河圖洛書的數理之法分辨方位,彼時青竹還被沈珺覷了一眼,罵他「叫你平日不讀書」,往後數年間,他向洛餚習得此法,此刻默念「萬物有氣即有形,有形即有質,有質即有數,有數即有象」,天象地理之形在腦海中流轉,如此疾行約莫半刻,入目景致豁然開朗。

月波疑滴,嫩芽新蒲,似逢柳暗花明處。

青竹看向沈珺曾說「蕩漾的並非波濤,而是滿塘『虛無』」的曲江池,琢磨著要如何取這一瓢水,倏忽轉目一望,只見一女子趺坐曲江池畔,一襲素衣落拓,身姿單薄,墨發如瀉,垂首......似正燒冥錢,唱詞般婉轉誦念喪歌,句末嘆聲:「該上路了。」

而無論青竹更換角度,都僅能看見一頭秀髮,唯獨瞧不見她臉。

「你。」

那女鬼倏然做了個抬頭的動作,嚇得青竹掌中鱗鞭當即就要猛戾甩出,卻聽女鬼道:「能看見我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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