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是親密的人,越知道對方的痛點。
他能感受到手掌下的身體微不可聞震顫了一下,這樣輕微的震顫,怎麼能像八級地震一樣摧枯拉朽呢?就像抖落塵土一樣,他好不容易築起的外殼就這樣四分五裂。
「你果然只在乎你的人類。」他慘澹地輕聲說。
你怎麼能這樣辜負我?鏡子裡的鬼魂流出血淚,汩汩的血淚汲取了他所有的生命力,讓他變得越來越透明、透明,他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了——他從來沒存在過燕嶼的眼裡!
「燕嶼,你根本沒有心!」
燕嶼酸楚地想,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呢?他只是希望完成他的理想,甚至考慮到曼努埃爾,他還退讓了一步,選擇把自己置身於險地,孤身走鋼絲。戰略緩衝帶的建立,本身也是一件人類和蟲族雙贏的事啊!
但曼努埃爾不要這樣的妥協。
他只要極端的愛或者恨。
而他也有的是權力去踐行他的恨。
那燕嶼也別無辦法了,為了不讓局面走向無法挽回的地步,他必須回應曼努埃爾的進攻——以進攻的方式。
看著愛人的雙眸,淚光閃爍間,他輕聲問:「你在向我祈求愛嗎?曼努埃爾?」
曼努埃爾突然哽住,他簡直瞠目結舌!
舌頭打結般在上顎滾動,艱難地發出了一個古怪的音節,喉結顫動著。像是他漫長過去的所有自尊都在和這一刻的渴望搏鬥。
那是好長好長一段的僵持。
在某一秒,他好像認輸了。
他低下頭,埋在燕嶼肩膀與脖子之間,說:「是啊。」
掐住他的脖子在收緊,好像自尊試圖在他說出不可挽回的話前,讓一切停止失控。理智在尖叫,但是他腦海里嗡嗡的一片,什麼都聽不見。
聲帶、舌、唇和齒,都簡直不是他的了,不知道什麼東西占據了他的軀體,代替他在說話。
他在流著淚質問:「是不是非要我認輸,你才肯愛我?」
他們的種族、立場、理想都旗幟鮮明地反對他們的相愛,太多太多利益和政治考量要讓他們走在一起,又要讓他們分道揚鑣。
隔著種族的仇恨和利益,我該怎麼去愛你?
隔著母星的罪和雄蟲的血,你又該怎麼去愛我?
*
「那就變成人類吧,變成人類。像人一樣拋去我們的一切,我們的名字、地位、過往、血脈身份。」
「——就這樣,以兩顆心,平等而赤裸地相愛吧。」
他捧著曼努埃爾的臉,額頭相抵,輕聲呢語。
他看見那張蒼白而潮濕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,曼努埃爾仿佛失去了表情,只有眼睛——
眼睛在流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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