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陰忽地撩起紅袍下擺,靠近易情身邊。易情斜睨了他一眼,火急火燎地挪開。祝陰卻不依不饒,俯近身子,狀似親昵地問道:
「…大師兄……」
易情戒備地道:「甚麼事?我的乖兒,說來聽聽。」
「師兄…」祝陰輕聲道,「是妖物麼?」
易情心頭一緊,不自覺地摸上頸中縛魔鏈。沉默片刻,他扭頭笑道,「你怎地總揪著這問題不放?」
祝陰輕笑,徐徐道:「這十年間,祝某殺過兩萬三千五百零二隻妖魔,對污穢之物最是了如指掌。」他頓了一頓,道,「師兄的身上…似是有它們的氣息。」
白袍少年一言不發,可望向他的目光里已染上重重警戒。
「大師兄不說話,那便是默認了麼?」
易情道,「我沒否認,也沒承認。」
祝陰似是未得到自己所期望的答案,面上掠過一絲失望。他站起身來,在矮狹的茅屋中緩緩踱步,話鋒一轉,道,「師兄,我同你說個故事罷。」
他的聲音輕而低,似有著一分幾不可察的哀婉,易情仰首望著他。
紅衣門生道:「從前,朝歌里有個小瞎子。他出身平平,爹靠給勢家做短工餬口,娘親是繡娘。他雖瞽目,雙親卻待他極好,不曾有過冷落苛責。但他畢竟是個瞎子,不大能替家中謀生計,便只能在田間閒坐,去山間摸些野菜。」
「道旁常有符師來往,有些符師常雇乞兒去聖山探洞,尋道法仙遺,他便去做他們探洞的狗,混在符師們身邊習字,久而久之竟也能憑土版上的凹凸筆畫讀寫。」
「後來天下遭逢饑饉,家裡的米缸見了底。小瞎子的爹再也尋不著東家,娘的活兒也來得少。小瞎子腹中常日空空如也,餓得前胸貼後背。有一日,他突而對爹說,他要去做符師。荒年裡的修士最為受人崇敬,他也要靠給人畫符來掙得一口米吃。」
祝陰的語調恬淡,易情的心卻倏然跳快了幾分。祝陰說的是自己的事麼?
「然後呢?」易情問。
「小瞎子按著符師們教他的法子擇時滌淨身子,畫了消災符、致雨符,這種符籙的密字、儀禮最為繁瑣,若是尋常人畫,還會耗損元神,甚而減壽,因而昂貴而受人歡迎。」
紅衣門生仰起頭,回憶似的囈語,「他費盡千辛萬苦,總算畫得一副符籙,他本以為能靠這符紙賣得幾個錢,給爹娘換口米吃,不想他畫出來的——不是消災符。」
「——是召鬼符。」
易情渾身一震。
祝陰依然淺淺地微笑,笑容仿佛一張脆弱的紙面,蓋在他臉上。
「符師們怎麼會好心教他畫出搶自己飯碗的符籙?所以打從一開始,他們便不曾教過那小瞎子正確的密字。那瞎子本以為自己寫下了消災咒字,可卻以咒籙喚來了厲鬼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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