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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情的心似是提到了嗓子眼。他沉默片刻,小心翼翼地發問:「師父的神色…如何?」

「面無表情。」

果然如此,還是他所熟知的那個師父。易情微吁一口氣。

「依道人之見,如何能讓師父消氣?」

微言道人嘆道,「道由心學,心誠則靈。你若是表現出一番謝罪誠意,興許能打動你那鐵石心腸也似的師父,讓她現身。」

於是易情又在西崖洞前跪了十日。這十日裡,大雨滂沱,風雨如晦。溪河裡掀起攪渾黃沙,猶如狂嗥黃龍。鋪天雨聲有如百萬行軍,將河邊蘆葦打得蔫軟退潰。

他跪倒在西崖門前,渾身濕透,手腳石頭一般冰冷。門洞上嵌著的兩頁厚門紋風不動,毫無聲息。

易情在滂沱暴雨里跪著,一遍又一遍地高聲向洞中謝罪。他的身子冷了下去,可額上卻燒了起來。他沒把自己跪成石頭,卻跪成了一朵棉花。

冷雨衝去了他的氣力,他在高熱間混沌地想,為何師父不肯見他呢?是因為他生性頑劣,無可救藥?還是因為他不告而別,傷了同門情誼?紛亂思緒纏結在心頭,仿若孳生的藤蔓。

易情一連跪了一個月。

這一月里,天壇山上時而風和日麗,時而狂風驟雨,雲氣瞬息萬變,可易情跪著的模樣卻始終如一。他偶爾從左近之處吮幾口泥水,捉幾隻地龍、小蟲兒來充飢。

西崖洞裡的那人始終未給他回應。下西崖時他蓬頭跣足,搖搖欲墜,渾身污穢,已然不似常人。他饑渴難耐,困病交加。下山的夜半里還發起了燒,魂兒似被抽去了半截,人只會虛弱地從口鼻里呼出灼熱吐息。於是他軟綿綿地站起來,又骨碌碌地從山階上滾了下去。昏昏沉沉地睡了片刻,易情睜眼。眼前像有一團雜著金星的烏雲,翻騰洶湧。他既望不清天,也看不見地,脊背上傳來強烈的擦摩感,他如一隻破麻袋般在山階上拖曳。血流得多了,他口渴得厲害,四體軟如棉絮,醒來時滿心茫然,不知自己昏厥了多久。

睜開雙眼,他望見灰敗蒙塵的茅頂。他被人拖回了自己的茅屋,躺在厚衾里。祝陰著一襲紅衣,坐在他身邊,靜靜地朝他微笑。

「我…昏過去了麼?」易情呢喃道,發覺自己的嗓子有如涸泉,嗓音沙啞。

祝陰垂著眉,道:「師兄在西崖頂上跪了三十日,身子早已支持不住,於是不慎跌落了石階。祝某清早起來拾柴燒飯,正恰發現師兄蜷在石階旁,便將您送了回來。」

他的聲音淡淡的,卻有種恬然的落寞。「師兄,您欲見師父的急切之心祝某感同身受,可師父閉門不出許久,是不是有甚麼緣由?」

易情嘶聲問:「你覺得…是甚麼緣由?」

「興許是師兄心志仍未堅,心意仍不誠,師父不願面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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