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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情見了,口裡依然撕著雞皮,含糊不清地叫道:「三足烏?」他記得那鳥兒的眼是綠的,像翡翠石子。

柴門吱吱呀呀地叫喚,被徐徐地推開。進來的卻不是鳥兒,卻是一隻山石樣的巨物。像是尋常的水獺,卻也不對,那物渾身長滿尖刺樣的長毛,掛著荷葉、藻荇,潮氣撲鼻。易情半張著口,油乎乎的雞腿落到了盤坐的腿上,這是一隻水鬼。

水鬼很大,看著約莫有兩人高。它窺見了茅屋裡的易情,便攀著門框,欣喜地想要鑽入內。茅屋先前並無戶牗,是易情拆了石磚,再將柴木拼上去的,整間屋子搖搖欲墜。水鬼扒著門框,將茅屋搖得簌簌落塵。

天壇山上的融雪接著御河,河中有不少水鬼,皆是落水人的怨魂化成。水鬼從山腳溯游而上,在河中棲息,對過往行人虎視眈眈。它們愛飲人心頭熱血,愛剜出人眼珠子結項鍊。

易情自言自語:「看來微言老兒抄在樹上的十字天經錯了幾個字,不起效,連水鬼都敢來盈門拜訪了。」

他跳起來,卻覺胸前撕裂似的劇痛,眼前天地滴溜溜地發旋。他像是被打了幾鞭的冰尜,頭是昏的,腳是輕的,「哎唷」叫了一聲,便又跌回茅堆里。傷還未好,他就是根孱弱的蒲葦,風一吹便倒。

水鬼遍體漆黑,頭顱腫大,像生得畸形的小孩兒。它格格地發笑,從喉里發出水泡迸裂般的聲音,斷續地叫道:「血…好香…的……血……」

它使勁地鑽入門中,伸出黧黑的手臂,想去摸一摸易情。「給我…吃一口……血,好麼?」

易情一腳踢在它面上,卻又痛得腳板發顫。他往後跌進蓬草間,叫道:「滾,沒有!我自個兒都不夠用!」

茅屋外忽而有震天動地的響動,似是有千軍萬馬經行,泥地仿佛都在驚顫。易情舉頭一望,只見牅戶間爬滿了密密匝匝的黑影。他驚出一身冷汗,那些儘是從御河中爬出的水鬼,頭大身窄,漆黑如炭塊,唯有眼睛流著翠光,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。頭頂上有撥拉葵葉的撲簌聲,水鬼們爬上紅藤架,在茅頂上挖洞,想鑽進屋裡吃他的血肉。

怎麼會有這麼多鬼怪?易情後知後覺地想起,天壇山中本就精怪甚多,平日裡都是靠微言道人的符法祛避。可不知符法出了甚麼么蛾子,竟教鬼怪一隻只地尋了來。

易情咬咬牙,將傷口縛緊,跌撞著起身。他摔碎瓷碗,握上瓷片,水墨在手中流溢,寶術將那瓷片畫作有著鋒利刃緣的小匕。

只能拼一把命了。

易情趔趄著撲上前,心裡甚而有了再面見天書的打算,卻聽得屋外突而狂風大作,見得樹影離披。貼在窗牅上的水鬼一隻只倒下,天光重新鑽入茅屋。外頭不僅颳起了暴烈的驟風,更下起了淅瀝的小雨。

雨不知下了多久,滴答聲不停。蓬頂上也泄下雨水來,在泥地里落成水窪。易情踏出屋門,卻陡然一驚。屋前不知何時已橫七豎八地倒了一片妖鬼的屍首,如山的屍軀間,鮮血如溪河宛曲流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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