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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情呆望著那一木托的吃食良久,才將肉艱澀下咽。天書奪去了舌尖滋味,卻叫他心裡嘗到了一片苦涼。

天書在他身後竊笑,笑聲細細碎碎,像趯趯蟲鳴。

「你笑甚麼?」易情冷眼望去。

「我笑你糊塗。」天書繼續笑道,「你後悔麼?」

「後悔甚麼?」

「後悔將味覺給我。你瞧,你如今甚麼也嘗不出,山餚野蔌,美味佳肴,酸甜苦辣,你一樣也吃不到口。」

天書說著,被紙屑堆作的人影忽而搖了搖頭,「不對,不對,你如今有一樣卻是嘗得到的。」

易情對它怒目而視,它卻嘻嘻笑道,「是不是很苦?我猜你的心裡,如今比吃了黃連還苦。」

夜色如墨,扶疏的槐枝間灑滿星沙,尖尖的月牙兒像他心口裂開的一道傷痕。

易情沒再理天書的絮語,咬著牙換了沾血的厚布,吃力地上了藥,又裹著茅草入睡。噩夢如飛掠的鴰鳥,拂過他的腦海,他頭痛欲裂,輾轉反側。

夢裡皆是些悽慘的光景。時而是他被凶魂、鬼王踏踐而死,天壇山浸在沉沉黑雨之中;時而是眾人屍首面目全非,祝陰被碾成血泥,攔腰截斷,或是頭顱落地。

易情時而自夢魘中驚醒,醒來後不見血雨,只見一片如霜月光。

他一面渾噩入睡,一面思忖著下步將如何落子。他先是須斷了與祝陰的緣,要那傻師弟莫在靠近自己,好教靈鬼官眾不會將其列為包庇妖鬼的罪人,也將祝陰誅滅,其次便是須得想出個法子來,對付靈鬼官眾。

心緒交葛,他如陷泥沼。他寶術被封了大半,「形諸筆墨」只得發揮些許威力。如今更是身軀殘缺,對付起神威凜凜的靈鬼官來簡直可謂力不從心。

睡到後半夜,密林里漸傳來沙沙聲響,茅頂上的孔洞裡飄進發涼的雨毫,天壇山上下雨了。

易情先前還能悶著頭睡,後來雨勢漸大,像豆子一般砸落在臉上。他只得睜眼,將茅草抱到屋角,避開水窪。經過窗牅時,他不經意地抬眼一望,卻在淒迷寒雨里望見了一抹鮮紅。

有人冒雨登上石階,卻未帶傘,舉袂匆匆而來。易情一驚,眨了眨眼,緩緩蹲身,身影藏進土壁的影子裡。

那人是祝陰。他冒雨而來,口中輕喘,在茅屋門前停下。雨水沾濕了紅衣,肩上似是綴了玉紅的料子。

易情悄悄探頭望去,只見祝陰彎身,鄭重地從懷裡取出一物,放在門前。

那似是一隻油紙包,祝陰見它未濕,如釋重負地吁氣。

片刻後,祝陰站起身,猶豫著邁前一步。易情望見他遲疑地抬手,懸在柴扉之前。沉默許久,又將手放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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