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淡漠疏離的目光,潔淨無垢的羽服,總教她隱隱有些憂心。仿佛先前那嬉皮笑臉、愛遊手好閒的少年已然死去。
白袍少年卻微微一笑,似有縹緲水霧落在臉上,教他的笑容看著愈發虛渺:
「師父不是說過,今兒要一副新氣象麼?弟子不過謹遵師誨,欲改頭換面罷了。」
說罷,他便扭頭走了。
易情先去了迷陣子與微言道人的寮房,從微言道人的床底下掃出了許多用穀殼烘過的魚乾、肉脯與各色零嘴,從迷陣子的皮箱裡尋出了一大把貼在死人棺槨上的飾羽。易情面無表情地將它們掃作一堆,丟下了山崖。他還竊來了微言道人的拂塵,提著它四處走動。
天穿道長的寢寮清淨無塵,無需灑掃,於是他便去了祝陰的石室。這回他學得機靈了許多,用布片堵住耳洞,避開三清鈴聲,繞開九宮八卦陣與護法真君像,一路闖進岩穴之中。
岩洞裡石層如鱗,洞天中穹昊浩蕩。倚壁而立的大書齋依然是上一世時的模樣,鍍銀燈光澄澈如水,流淌於千溝萬壑間。
易情走過去,拿拂塵在木架子上撣去書封的灰土,撣到一處時,卻見一封尺牘從書間落了下來。易情彎腰撿起,展開來看,卻見其上字如龍蛇,飄若浮雲,仔細一讀,是封草草寫就的書信:
下官白石再拜言。
祝都尉:足下昔令吾執金戈,手浸膻腥,橫奪尊命。下官煩慮憂思,愧惕慚懼,力不能支。恕石不佞,難奉教順心。書難盡意,略陳稗言,謹以解足下。
白袍少年看了幾遍,將其疊好,收進襟袋裡。白石這廝寫的字著實潦草,用詞還七拐八扭,有股酸味兒。易情提起拂塵,又若無其事地掃起書架來。待撣淨木架子,到了神龕旁,他又發覺有些不對。
石壁上落滿了刻痕,刻的都是一道道圓弧。有的首尾相接,成了圓形,有的卻在半途戛然而止,畫成半圓。上回他望見祝陰供的那石像上是有些這樣的刻痕,可卻不算得太多,如今卻密密麻麻,占滿半壁。神龕里供的神像也不大對,上幾世他入石室時,分明見得這處供的是文昌宮第四星神君,如今卻換下了牌位,放的是一個清麗秀美、被芳花簇擁的女子泥像。
天書的影子在身後浮現,紙屑堆成的人形陰惻惻地道:
「你還在這兒白費時候?你廢了一條腿的知覺,便是想換來今夜的橫死麼?」
易情拿起那泥像,神色淡漠,翻來覆去地細看,道:「我只是難得進一回師弟閨房,著實有些好奇。前幾世他供的不是那位『神君大人』麼?怎地如今換了個漂亮姑娘養著?」
紙屑黏連的人影咧嘴嘻嘻地笑:「你喫甚麼醋?你那師弟也是凡人,自然會動凡心。他成日在月老殿前立著,天南地北的姑娘都來尋上他,給他丟香帕子。他要是心怡於其中哪個,也不足為奇。」
說著,天書這廝竟是捏著嗓,唱起了小調兒:「眉兒來,眼兒去,暗送秋波。俺怎肯把你的恩情負,欲要摟抱你,只為人眼多……[1]」
白袍少年伸出拂塵,拂爛了它的紙片嘴巴。
夜色漸深,墨雲遮月,堂屋中擺開一桌飯菜,眾人圍坐八仙桌旁,歡顏笑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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