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上忽而傳來一道尖利的悲鳴,那嘯聲仿佛掘鏟,鑽入土裡,遞到地宮中所有人的耳中。
黑衣家臣們瞪眼咋舌,道:「是龍鳴!」
他們方才將這幾個字脫出口,層層迭迭的巨響便自頭頂轟坍而下。無數沙土簌簌而落,黑漆漆的天頂被掀開,晨曦像針一般刺落下來。一隻受傷的龍首鑽入地底,乾癟的眼窩裡淌著血,嘴上扎著一桿白蠟槍。
那龍首落在易情跟前,艱難地動口。
「神君……大人。」
是祝陰的聲音嗎?
易情艱難地抬眼,他眼前如蒙白霧,已然望不清了。那身披可怖瘡疤、曾在他夢中現身的巨龍,竟是祝陰麼?
龍身蜷曲作一塊,像被揉亂的綾帶,白蠟槍上生出蜂刺,像鐵楔般牢牢刺入巨龍血肉中。那龍先前在夢中張牙狂舞,此時卻順帖地垂著腦袋,伏在他身前,輕輕地吐氣,像是怕驚著了他。
「祝某……來晚了。」
赤龍說,「神君大人,您在流血嗎?」
它擺著受傷的尾,血水淅淅瀝瀝而落,可它卻似渾然無覺,只是悲傷地傾聽著易情的回應。易情抬眼望著它,心口忽而似掏空了一般發痛,這是祝陰麼?他們曾是舊識?記憶如撥不開的迷霧,他在其中惶然四顧,卻獨不見祝陰身影。
天穹里有一個胡麻大小的黑點緩緩接近,那是手執長矛,殺氣凜凜的冷山龍。他臉上似被咬去了一塊,血染紅了下頦。他朝著赤龍衝來,高舉矛尖,柳葉似的尖頭上寒芒四濺。黑衣人們驚惶地退開,遁入煙塵里。
氣力如水一般流走,易情的視界裡漸漸褪色,如今的他奄奄一息。赤龍咬斷了沉枷,親昵地貼著他,如今的他倆皆身負重傷,難以動彈。
易情艱難地抬起手,貼在了赤龍染血的顎上。
「對不住……祝陰。可能要勞你……再稍候片刻。」
「神君……大人。」赤龍的吐息像春風,溫熱而輕柔。它有些不安,卻仍道,「您要祝某等到何時,祝某便會恭候到那一刻。一千年,一萬年,也無妨。」
「不用……那麼久。」易情笑道,「就只是片刻。」
於他而言,死只有一瞬,其後便是漫長而痛苦的生。因而即便是死,也不會將他與祝陰拆離。
他忽而心緒如沸,一股哀愁的浪潮洗上心岸。朦朧間,他似是聽得芸窗外雨打枯荷,冥冥紅日沉入夕光。黃昏里,他在紫金山的書齋中執筆,在青檀宣上落字。將絕筆的尺素疊好,靜靜候著那人歸來。
不知何時,他淚下沾襟。白蠟槍在眼前掠開一道銀光。易情心跳促亂,只覺眼前黑霧愈濃,有氣無力地說,「我要走了……你會怪我麼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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