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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宮裡,星官們叫苦不迭。大司命這廝油鹽不進,軟硬不吃。於是在朝會殿上,星官們紛紛痛心疾首地叩首稟道:

「大司命揆時無方,劬勞群吏;經營不周,怨載四道,願陛下明察,莫使敝氣滿朝吶!」

大羅天上,瑞霧浮涌,金光四漫。太上帝華袍袞服,端坐於金絲楠木座之上。男人凝望著鑲於九尺堂天花的熠熠生輝的諸天星辰,冕旒在其疏朗面上投下搖曳的影子。

星官們屏息凝神,垂首靜候,心像一團橫衝直撞的烏蠅,在腔子裡怦怦狂跳。許久,他們聽到太上帝道:

「朕自有考量。」

大司命雖上值上得勤,卻總在朝會時託病請辭。有時他說自己跌到了腿腳,有時卻說是患了風寒之症,一日與一日的病名不一樣。星官們對此議論紛紛,說這廝嘴裡吐出的病名琳琅滿目。平日裡他在三省堂里不見外人,也不知是不是如他說的這般病病歪歪。

多事的星官們果真去尋了靈鬼官來,他們想借靈鬼官之首冒犯大司命,要他們斗個兩敗俱傷。雲峰宮之首龍駒被他們搡到了天記府前。這個魁梧的男人肩負無數刀劍,卻在起鬨的星官面前垂首抱手,沉默而無措。龍駒手起刀落間能殺無數精怪,可在星官眼裡,他出身微賤,是個可隨意作弄的丑角兒。

高大的龍駒在天記府門前像石碑一般矗立著。沒有星官的令,他走也不是,留也不妥。日頭爬到了頭頂,仙槐葉紛紛而落,宛若驟雨。龍駒站了兩個時辰,直至散值,他望見雜裳公服的胥吏自府中魚貫而出。過不一時,一個著高昌玄綢衣的少年出現在漆門處,說:

「靈鬼官麼?進來罷。」

龍駒抬頭一望,一張慘白如雪的臉映入眼帘。大司命站在槐蔭里,仿佛踩著一池盈盈碧水,周身如泛天光。那玄衣少年口裡微微喘著氣,前襟略敞,龍駒瞥見了他頸上、胸前皆纏著散亂的、染血的絹紗。

龍駒在進天記府時猶豫了,靈鬼官前身皆為妖物,常被天廷神官視作邪穢,常不允他們踏入宮中。他的腳懸在玉階上,遲遲不敢踩下。可大司命卻回頭,在前方叫他:「愣著作甚?進來呀。」

他們入了內宅東廂,房中只有一張羅漢床,一張書案,一張長方桌,儉樸而疏落。案上一隻青白釉刻花瓶里插著幾束蕙蘭,圓圓的水珠在葉尖滾動。大司命拉開藤椅,請龍駒在長方桌前坐下,桌上擺一盤棋。

龍駒渾不自在地落座,大司命在他對面拉了張椅兒坐下,坐下時低低抽了口涼氣,神色有一瞬的扭曲。過了片刻,他望向龍駒:

「是甚麼人讓你來的?」

龍駒如實以對:「帝席星君讓卑職來的。」

大司命笑了一聲,那笑聲里似覆著冰霜。「來做甚麼?找我的碴麼?」

「是,他們讓卑職來尋您紕漏,故意挑起事端,從而好向太上帝告狀。」

龍駒把話一箍腦地吐出來了,大司命微微睜大了眼,似是訝異於他的耿直。

「你怎麼把這話也與我說啦?」大司命說,嘴角略略上鉤,像是在笑,「既然如此,你怎地還未向我尋釁滋事?」

龍駒低沉地笑了:「因為在卑職挑事之前,您已經迎卑職登堂入座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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