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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神君已不再編削天書,卻愈發悒悒不樂。祝陰困惑不已,他不過是欲與神君共度這山間年歲,可神君醉心於編修天書,時時冷落了他。

紫櫚楓葉下,黃落草木間,紅衣少年坐於抄手廊上,痴痴地呢喃。

「神君大人何時才能瘳恙呢?」

輕煙倏起,人影飄散,小蛇無精打采地盤起身子,鑽入紅葉底。

過了幾日,神君許祝陰入房了,這回倒不是因為身子瘳健,而是因為他著實一病不起。祝陰熬了四逆湯,神君吃了仍不見轉好,反倒咳得似要將心肺嘔了一般。祝陰化作蛇形,去咬了幾隻山雞,日日給神君做芙蓉鳳脯,欲滋補他身子,但神君也不愛動筷,那山雞最後仍落了蛇肚。

祝陰忙上忙下,勞形苦心。服侍神君吃了沿階草根湯後,他伏在榻邊,眯一眯眼,便累得打起盹兒來了。

他昏沉沉地睡著,忽而覺得夢裡飄來一股清冽的槐香,還間雜著些教人心動神馳的氣味。似有人撫上面頰,細細描畫他眉眼,又似有雨落進眉間。

祝陰醒來時,已是翌日清晨。虛牅半敞著,露出外頭一片白懨懨的天。室中依然暗慘無光,剔彩柜上的掐絲瓶里歪斜地插著支風車,「吉祥安康」四個字兒在蕭蕭秋風裡緩緩地轉動。

左眼有些發脹,一刺一刺地痛。祝陰用手捂著,這是他仍為蛇形時留下的傷。有一方士剜去他眼眸,自那往後,他這眼便再未復生過。平日雖用術法擬了只金眸放進眼眶裡,卻不可視物。

此時他抬眼一瞧,卻見神君半坐在榻上,背後墊著白地長命軟枕,手裡攥著鯊皮鞘,葛帳垂下來,蓋住了半邊臉。祝陰只能借著晦暗天光瞧見他清瘦的下巴,有種無端的素麗。

「神君大人,您醒了?」祝陰迷糊道,「我去替您燒水洗面,給您熬姜粥。」

神君點了點頭,卻伸手捉住了他腕節,「別急著走……我想與你說些話。」

那聲音不如往時一般虛孱,平緩如流溪,教祝陰感到安心。

祝陰眉間陰翳散去,神色似放了晴,問道:「甚麼話?」

他心想,看來這幾日的藥膳果真有效,神君將轉好了。

「你可乘風遠至萬里,翻山越嶺,不在話下。不知你還記得你許久以前在天壇山學道時的師長、門徒麼?我那時閉門捉筆,不曾見過他們最後一面,他們後來可還安好?」

祝陰說:「最後一面是見過的。」他忽而咽了聲,怕神君又要重燃編纂天書之意,又道,「不過安不安好,倒是別話。」

神君沉默了片刻,笑問道,「那你一個個與我說罷。迷陣子如何?」

祝陰說,「黎陽遭了旱蝗,有大飢,人相食。迷陣子餓昏了頭,將缸底月影看作饅頭,便跌進缸里,再未爬出來。」

說完這番話,他暗罵自己一句:騙子。迷陣子苦厄已被神君所解,飽食終日,懶怠如豬。

可神君似是並未因此話而傷悲,他只是含笑問道:「三足烏、玉兔如何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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