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滿世間命理的天書紙灑遍天下,如落一場鵝毛大雪。燭龍在千千億億紙頁里飛盪,像在負雪而行。它望著紛飛紙片,卻突地想起夏時與神君在院前槐樹下嬉鬧,那時槐花累累垂垂,隨風而舞,猶如今日之景。
一滴血淚自燭龍眼中淌落。
神君飽含心意、傾注心愿所書下的故事,他終於將其披露於世間。
——
在那之後,百年彈指而逝,祝陰留駐無為觀,過著恬淡如水的日子。
故人接二連三而逝,只是無為觀後來又稀稀零零收過些弟子,倒也不曾斷過。那上山來入觀的弟子皆知觀中有一閉門謝客的祝姓大師兄,其坐擁兩件震天撼地的寶術,比觀中師父甚而更厲害,只是少有人得謁見其真容。
一個冬日,天寒欲雪。觀中弟子驚見有一紅衣人影自岩穴中緩步而出。那人赤衣如火,金眸涵虛,皓齒朱唇,真箇是美不勝收。
無為觀弟子見了,瞠目結舌,慌忙下拜。他們這師兄生得神清骨秀得過分,仿若妖異。
天壇山中木枯岩寒,出乎祝陰意料的是,觀中此時仍由迷陣子打理。百年過去,他依然是初時模樣,只是怠惰因循了許多,頭裹紫絹巾,著一身鶴氅,懷裡躺著蜷作一團的三足烏與玉兔,躺在藤椅上呼呼大睡。
祝陰走過去,搖了搖椅兒,道:「迷陣子。」
迷陣子睡得如一頭死豬,鼾聲如雷。祝陰伸手啪啪扇了他兩巴掌,迷陣子才迷糊地睜眼,哼哼道:
「大冬天的,哪兒來的蚊子咬我?」
祝陰又扇他兩巴掌,「不是蚊子,是蛇在咬你。」
迷陣子搖頭晃腦,待瞌睡的眼望清了他容顏,登時嚇得跌翻在地,叫道:「祝……祝陰!怎麼是你?」打量半晌,又狐疑地道,「你是人是鬼?」
「這話該由我來問你。」祝陰說,「為何兩位師父皆仙逝,其餘弟子也不在人世,唯有你百歲長命,容顏不改?」
迷陣子重又懶洋洋地躺下。日光灑落,映得他的面龐一片青白。祝陰方才驚覺他手足僵板,毫無生氣。
迷陣子眯著眼,懶洋洋地道:「祝陰,忘了與你說了。如今的我是活屍,再非活人。我煉了屍妖,將自個兒的魂心放了入內。如今你瞧到的我,也不過是一具會動的屍首罷了。」
「為何要如此做?」
「因為我要替大伙兒斂屍。」迷陣子的眼眯得只餘一條縫,夢囈似的道。「何況,你是不是還在岩穴中閉關修道,久久不出?我怕你出關之時尋不到舊人,驚慌失措,便在這兒等著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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