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陰坐在那書案前,對著那白淨的紙面,突而手足無措。這就是少司命所說的「復生」的法子麼?
心上像壓了千百隻秤砣,沉甸甸的,有些悶疼。他抬眼望向少司命,問,「您的意思是,我也可與神君大人一般,在這天書上改易命理?我能將神君逝世一事抹去,繼續在紫金山頤養天年?」
少司命搖頭,巧笑倩兮,「不對,不對。我的天書與大司命的不同,他掌壽夭生死,我卻不掌此事。」
燭焰搖擺,像在昏黯里開出了茸花。祝陰忽而無由地覺得心慌,為何會慌張?眼前的黑暗似濃霧,環抱著少司命,明明他與那少女模樣的神明近在咫尺,他卻忽覺得似與她遠在天涯。
「我掌的是『賦生』,你明白麼?」
神女的朱唇一開一闔,仿若鍘刀,讓他心驚肉跳。
「不是教死人復甦,而是『賦予新生』。」
新生。這兩個字猶如片刀,倏然自心上砍落。祝陰臉色蒼白。
「也便是說,我不可令你惦念在心上的大司命回生。死便是執手相別,是去而不返,從來不可迴轉。」少司命垂眸,燈火在黯沉的眸子裡掙扎,幾近熄滅。「生人與死者,註定永隔黃泉。」
祝陰倉皇地搖頭,這不是真的。他開口,聲音在顫抖,「可……可神君大人便可改逆生死!他能替人擔受苦難,轉危為安!」
少司命望著他,目光柔潺如水。
「所以他才任得了大司命。這天上天下,唯有他一人可憑凡軀受那出生入死之難。不是因他成了大司命,方才可執掌生死,而是他能逆亂天道,方才做了大司命。」
祝陰只是在打抖,他只覺渾身浸了冰水似的發寒。「您是說,您的天書與神君大人迥異,並不可將他復生?」
「是。」少司命嘆息,「過往與你相伴的神君已死,無可挽回。我的天書只可結緣、賦生,只能讓一條嶄新性命降臨於世。」
淚如決堤洪流,頃刻而出。祝陰怔然佇立,任淚水滴答答而淌,似丟去了三魂七魄。
在絢麗煙霞下將血肉餵入小蛇口中的神君。
將他盤於頸上,同他說笑著行過淮水的神君。
在青瓦小院裡捉筆修繕天書的神君。臥於羅漢床上,用衾被輕輕籠著他的神君。
所有的影子頃刻間煙消雲散。他忽然明白,在那個慘白如雪的清晨,神君早已別他而去。
——神君永不會再回。
「我下地府去尋他!」沉默良久,祝陰失態地叫道。
「他萬念俱灰,魂心已碎,碧落黃泉,再無他的容身之處。哪怕是入了地府,恐怕你也得空手而歸。」少司命道,一擺雲紋袖,旋身離去。「與其沉湎過往,牽掛那死人之事,不若拿我的天書來思忖賦生的法子。我那天書雖是何事皆可寫,卻需恪守福禍相依的道理,苦厄與福分要均等,方才可實現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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