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大司命,性命不必留。」
——
天記府架閣庫中一片黑暗。
忽然間,黑暗裡閃出一星火光,那光芒愈來愈盛,起初如殘燭,後來竟有燎原之勢。火焰似一道漣漪,緩緩擴開,焰星子濺入架几案中,浩如煙海的抄本開始熊熊燃燒。
天書中的水墨世界在烈焰里消解,素宣般的紙面燒去,現出天記府架閣庫的模樣。火焰中央有兩個人影,一個是位蔥色襦裙、頭簪建蘭的神女,此時正氣得跺腳,正是少司命,另一位卻是個渾身浴血的悽慘人兒,險些瞧不出人形。
那血人抬頭,東張西望了一番,艱難地開口:「想不到我從那紙片世界裡出來,一下便到了書外的天記府,這兒處處看著眼熟,真好。」
少司命戳著那血人脊背,破口大罵:「役夫小種兒,挨蛇肏的!你拉你那相好自天書里出來便罷了,怎麼連火一齊帶過來啦?」
那人正是易情。此時他咬牙切齒,痛苦地笑:「想要毀掉一本書,除了燒去,還有甚麼更快的法子?要破除書里書外的隔閡,非要用火焰不可。我養的那蛇是條四處撒野的噴火龍,吐出來的火便似潑出去的水,收不回的。」
少司命說:「殺千刀的!你倆簡直是偷情還需點燈,殺人順帶放火。這下全天記府……不,全天廷都該知道我在幫你倆這對姦夫淫夫了……」
「知道了會怎樣?」易情擺出猴子撈月的架勢,他的手臂已探入天書破洞中,緊緊牽住了祝陰的手,徐徐向外拉。他滿面冷汗,那臂骨本已碎裂,是靠著墨術勉強拼在一塊兒的。易情虛弱地訕笑,「天廷會扣你月例麼?」
少司命搖頭,臉色蒼白如雪,「不止……不止。你不知道書外的天廷有多可怖。」
易情說:「有多可怖?會一下扣完你的年俸?」
「你倆如今是天廷要犯,一個是重逆無道,可逆亂陰陽的凡人,一條是寶術火起撼日的燭龍。你倆任一個在世,太上帝的寶座皆會坐不安穩,如今你們卻珠聯璧合,喜結連理了,真是妙極!天下該當大亂罷。」少司命說,「然後,包藏你倆的我不僅要被扣盡年俸,連陽壽也一塊兒得被扣了。」
易情厚顏無恥地道:「對不住,我沒想到我身價這般高,得拿你的陽壽來償。」
少司命對他大叫:「你別和我貧嘴了,快滾!」
易情說:「我滾不了,我手上還拉著一條蛇呢。即便要滾,也得待我將它自天書中拉出來後,方才能手腳並用的滾。」
他說完這番話,心頭鬱塞而劇痛,張口便吐出一口血。內腑被捏裂了似的,翻江倒海的痛,這是用墨術將兩個世界相疊的代價。
煌煌烈焰里,少司命的臉卻煞白無比。她倉皇搖頭,丱發散了,簪蘭落進火中,被火焰吞噬,只餘一片焦灰。
她大聲道:「你再不滾……再不滾……就……」
話未說完,卻聽得架閣庫四處傳來裂帛似的聲兒。支摘窗被陡然掀飛,無數披掛青絲連明光甲的天將涌將進來,手持連枷,殺氣連天。易情聽見他們喝道:「拿下反賊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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