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原來的宗譜上不是已有了麼?還要重寫?」小泥巴狐疑。「既要我新寫,是要寫甚麼?」
文公子攤手,壞笑道。「隨你發揮。」
小泥巴幾乎要驚掉了眼:「隨我發揮?」
「是,這些人乃我身邊的親信、伴當。我想教你將他們的事跡在家乘中修好些,教後來人也得知咱們的好名聲。」
如此一來,豈不是在宗譜上造假?小泥巴蹙眉。他想起文公子做的那些腌臢事,心裡便厭惡十分。
文公子將舊宗譜遞與他,給他點明上面的名字:「這些人是外姓子弟,死了後便改回了原名,可按道理來說,也算得半個文家人,可錄入宗譜。這人叫孫傳莊,甲子年建卯月生,丁亥年建申月卒,本是個山驛小吏,可他幫我捎過幾隻銅九連環、小木鞀一類的玩意兒,你就在宗譜上幫他升個官,寫他是驛令。」
小泥巴聽了,眉頭抽動。文公子又點著另一人的名字道:「這人是吳十公,是在滎州街上賣字畫兒的,但他往時待我好,幫我做過些功課。你就寫他是個書畫名家,一字千金難求罷。」
「還有這位沈明碧,是個艄公,你便寫他是江右商幫的副幫主罷。」
文公子的手指一路點過去,小泥巴的怒意也一路漲高。這廝可惡,竟將身邊的爪牙在宗譜里美化得連爹娘都認不出,自己若接了這差事,那便是同他合夥欺騙後人,為虎作倀!
點罷人名,文公子又叮囑道,「我將寫新宗譜的硬黃紙放在案上了,這紙避蠹,著實昂貴,用完便沒了,你省著些使。」
小泥巴本來窩火,想一口回絕他這要求。後來心裡竟酵生出一些壞意來,竟乖巧地點了點頭。
「公子,依您所說,就是把宗譜上這些人的生平寫得更好些,讓他們不是聲名顯赫,就是大富大貴?」
「是啊,難得你這回如此配合。」
小泥巴趁機道:「其實比起宗譜,我更想寫天書來著的。」
文公子揶揄一笑:「我說了,待你表現得好了,便讓你去寫天書。」
待文公子走後,小泥巴開始提筆寫字,他望了一眼案上的硬黃紙,開始桀桀壞笑。甚麼美化生平?他才不會替文公子做這樣的事,相反的,他要將文公子的狗腿子們寫得無比悽慘,教後輩子孫看了也只想唾罵!
於是他勻墨捉筆,把那山驛小吏孫傳莊寫成了飲馬時被馬後蹄踢死,把賣字畫的吳十公寫成吃饃頭時噎死,艄公沈明碧遇了山洪,被浪頭打進水裡餵魚蝦……文公子的爪牙在他筆下個個面貌寢陋,且罪有應得。
小泥巴狂寫了許久,添了幾回燈油,卻忽聽得雞啼,抬頭一看,卻見簾櫳後透出微光,皓色清寒,竟是已過了一夜。每一張硬黃紙都被他寫得滿滿當當,填滿蠅頭小楷。
於是小泥巴一陣得意,文公子說過這硬黃紙張數有限,他既已寫完,那便無再多。一想到文公子的伴當們將要在宗譜上留下他所寫的諸多醜態,小泥巴便竊笑連連。
然而畢竟勞累了一夜,他漸覺眼皮似被無形的絲線慢慢縫起,愈來愈睜不開。於是他便將硬黃紙疊了一疊,慢吞吞地推門,走回倒座房裡睡覺去了,等著一覺醒來文公子對他氣急敗壞、大發雷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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