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道人!」小泥巴奔過去,興高采烈地叫道。
胖老頭兒猛地睜眼,驚喜之色像爬牆的捆石龍,一點點攀上他的臉龐。他大張著嘴,仿佛喉嚨里噎進了一個雞蛋,半晌才道:
「易情,你怎地在這裡?」
小泥巴趕忙回頭一看,卻見侍衛們杵在原處不動了,文公子坐在藤椅上,氣急敗壞地瞪著自己。原來他們之間的賭約尚且有效,文公子不好上前干涉。
微言道人將小泥巴緊緊摟入懷中,小泥巴感到滾燙的淚像雨,一串串墜在自己背上,「娃子,這些日子裡,你究竟去了哪裡?我和你師父走遍黎陽,踏進浮翳山海,翻遍滎州地皮,卻找不到你的半點影子。是你嫌觀里窮酸,不願和咱們這些老骨頭在一起了麼?」
酸溜溜的淚水在小泥巴眼眶裡打轉,他嗚咽地回抱著微言道人,「不,不,你們從未嫌過我麻煩,我又怎會嫌你們窮酸?我是……」
他方想說「被壞人捉走了」,可不知是怎回事,上下兩張嘴皮似被豬皮膠黏住了,動彈不得。於是小泥巴只得道:「我只是……迷路了,尋不到回家的路。」
微言道人放開他,將他上上下下,仔仔細細地打量,四條胳膊腿兒瞧看了十回,見他身上穿一件直領道袍,是好料子。胖老頭又顫著嘴皮道:「娃啊,咱們在想,是不是你長大了,也需去個正兒八經的地兒好好學學道術?老夫知道的,你一直想去外頭學道,是麼?」
小泥巴趕忙搖搖頭,「不,我……」
「咱們先前便是想,約莫你是去了其他觀里學道,顧不上回來瞧咱們了。其實你師父也說了,若你想投到旁的師門下也是可以的。畢竟咱們觀不是正兒八經的道觀,我會的道術寥寥,無甚前途,若你欲習道法,還是轉投正統道門的好。你若想走,我們也不會攔你。」罷了,他摸了摸小泥巴胳膊,低聲問道,「易情,你現在還願意回觀里來嗎?」
像有一群躁亂的鴿子藏在心裡,此時紛紛搏翅而起,小泥巴的心忽而跳得很快,他想大聲與微言道人說:我願意,我自然願意!
天壇山無為觀是他的家,他還記得那浩蕩的雲海,水霧像一叢又一叢的蘆花,在峰石上擺曳拍擊。晨曦自洞天中瀉落,仿佛縹緲的飛瀑。在那破敗的荊梁屋裡,他日復一日地和微言道人躲貓貓,畫小人兒,拿著竹枝在天穿道長的教導下稚拙地比劃。他是天壇山上的小泥巴,除此之外,他沒有第二個家。
小泥巴緩緩開口,像跪拜在神像之前的信者,虔敬又充滿希冀地道:「我當然想回……」
還未將「家」字說出口,他卻忽而噎了聲。
他的餘光瞥見了一旁的書畫攤子。
微言道人的藥攤子旁擺著一個書畫攤子,那攤子四角扎了樁,用竹條搭了個棚,掛幾條字畫。那攤主是個背闊鷹目的儒生,從方才起便頻頻打量著小泥巴。
小泥巴心裡忽沒來由地一緊,他看見那儒生在硯里推開了墨,又矮下身去寫字。
不對,文公子詭計多端,會這麼輕易地放他和微言道人相認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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