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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伸出嘴巴,將口中叼的布片給小泥巴瞧,這才軟綿綿地癱下。小泥巴接過布片一看,那是一片衣角,繡著雲鶴紋,正是無為觀的道袍兒。心忽而砰砰地響,也似是有個小人在腔膛里用力叩門,他看見衣角上繡著一些小字,橫七豎八,像爬蟲。

衣角上縫著:「字吾兒易情,安好,勿念。」

不知怎的,那一剎間,眼前泛起了淚霧,決堤的淚遽然流淌下來。他師父不愛寫字,也不會繡花,可為了他卻做起自己最笨拙的針線活兒。墨跡會被雨水打濕,可繡線便能留存。師父能給自己回信,說明她此時一定活著,只是因天書的緣故,他們如今似分處海角天涯,暫不得見。小泥巴用箭袖抹著臉,哽咽著問燭陰:「你見到我師父了?她還好麼?你把傘帶到了麼?」

燭陰點頭,「那是個頂厲害的女人。凡人中若有能徒步行上天廷的,那便定是她了。」

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,小泥巴明白師父神通廣大,定是從文家的包圍里脫逃了。他顫抖著將那布片捧在手裡,貼在心上,仿佛那是娘親溫熱的胸膛。

燭陰又道,「她還說,她一定會來救你的,總有一天。」

小泥巴含淚道:「我不會等她來救我,我會自己走出去。」

「你想反抗天書?」燭陰有氣無力地問,「是天書將你困在文家的罷?那可是神物,落在其上的字跡便意示著天命。」

「不,我不反抗它。」

他擦盡眼淚,眼裡卻仍閃著光,分明映著月影,卻如藏著一個小小的太陽。

「我會掌握它,掌握我的命運。」

第三十七章 孤舟尚泳海

堀室幽暗,燈火昏黃。牆上懸著染血的甲兵斧鉞、刀矛鞭針,靠牆倚著四十餘斤的重枷和伐樹大鋸,皆浸在血泊之中。

窟室中央立著一人,著一件血跡斑斑的紵絲袍兒,頭戴方巾,腰裡懸著象牙串子,像個儒生,雙眼卻漠然而冰冷。那是文家之主文試燈,他佇立在血窪里,手提兔毫筆,正往洮硯里蘸去,硯里盛了一層薄薄鮮血。

文試燈斜著筆,見血未浸過筆頭一半,便蹙起眉,向書童道:

「還差幾字,墨不夠了,再添些來。」

書童著一件對襟短褥,瘦瘦小小,連聲應諾。他細瘦的胳膊往旁一探,卻提起一柄猙獰的鬼頭刀,走向跪在一旁的血人兒。

那血人兒衣衫襤褸,遍體令人驚心駭膽的刀傷。圍在身上的破布條上繡著葫蘆紋,本是極好的料子,如今卻破碎得不成形狀。見書童前來,血人慄慄發戰,然而當那刀刃落在背部、剜下一大塊肉時,他一聲不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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