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臉上忽被狠揍一拳,小泥巴重重摔下床榻。他有些懵頭,爬起身來,卻見文堅忿怒地伸著拳,雙目里似要噴火。

「都到這種時候了,你還能說出這番話?」

小泥巴垂頭,自嘲地笑。「為何不能說?師父,微言道人,寶珍……到頭來,我雖成仙,可身邊卻寥寥無人。」

「易情,絕者不可復屬,死者不可復生。如今你只可上攀九重天,取得天書。只有進地,並無退路。要成為大司命的人是你,許久以前,天書就已預言過你的神跡。」

文堅似按捺著怨懟,竭力平靜地道。他方從夢裡驚醒,眼仍紅著,墨發流散,肌色如雪,黑白分明。他伸手拉起小泥巴,兩人在床沿坐下,皎潔的月光像留白,天地里似只有他們二人。文堅輕輕地道,「咱們且試一試罷,至少走到五重天,好麼?」

「為何是五重天?」

「因你師父往昔曾止步於睟天,天磴上定留有她名姓。」文堅道,「你不是在尋故人舊跡麼?那興許是她留在世上的為數不多的蹤跡不一了,親眼去瞧瞧罷,咱們一齊上天磴。」

小泥巴的心頭忽而一動。他確實想步一回師父曾行之路。文堅的話似一枚種子,在他心上播出希冀的芽。

正在此時,周身忽而一暖,是文堅將他擁入了懷中。

「我可以平平凡凡地死。」文堅抱著他,身子削瘦,可擁抱卻堅定不移。

「但你一定要烈烈轟轟而活。」

這話似是有著一種無容置喙的魔力,那夜之後,小泥巴忽振旗鼓,神采如歸鳥一般飛回臉龐上。他的影子出現在書畫攤上,與文堅一同畫辟邪的飛神咒。他容顏俊麗,為攤棚上帶來更多常來的女客。福神時不時來替他們賣畫兒,見了他倆肩並肩地站在棚里,一人如冷香寒蕊,一人似艷溢桃花,直笑道:「你倆若湊在一起,真可算是天下無敵!」

小泥巴聽了這話,喜氣洋洋地問,「福神大人,您是一品大仙,平日在天頂辦差,你瞧瞧咱倆,有沒有可升天的福氣?」

福神打量了他們一番,呵呵笑道:「你給老拙上名貴天澤香,老夫便賜你福運!」

日子像書頁,在笑鬧里一張張翻過。文堅漸和街上的乞索兒打成一片,往時他在文府里接觸過些乞棍,那時卻端著架子,不可一世,如今卻屈高就下,用饅頭屑作籌碼,同他們喝雉呼盧,捉雞攫鴨。他學會了吃野蕨菜,拿笑靨打發難纏的女客,夜裡睡在窮酸攤棚里,穿一襲粗布麻衣。

文堅變了,小泥巴也變了。許多時候,他也不幹活兒,只坐在攤子上,凝望著對街的旗亭,看著鶯鶯燕燕在其中釵橫鬢亂地經行。

那旗亭是屬醉春園的,有不少細腰舞女在其中逗留,其中有一位尤為吸睛。她有著素淨的臉龐兒,裊弱身段,戴捻金雪柳,一對鳳眸冰雪似的清冷。每日清早,她會打開槅扇,皙白的手如玉,在日光里熠熠生輝,如瀑的黑髮自肩頭垂落,如古畫裡的嬌慵美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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