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神君……大人……」
文堅心裡忽像被刀割了一記,汩汩流血。他抱緊小蛇,淚落潸潸,失聲痛哭,哭聲湮沒在滂沱雨聲中。一重天下,黎陽、滎州、安陽、汴梁被頑雲黑風裹覆,四野暴雨如注,水浪如鯨蛟騰躍。而在一方小小的橋洞裡,那御陰陽、掌壽夭的大司命一身麻衫,正抖抖瑟瑟,與一條小蛇依偎著垂淚。
——
翌日,天宇放晴,風朗氣清。
那昨日被無賴們廝打的小乞兒居然又走到了大街上。只見他捧著一條小赤蛇,面色平和了許多,坐在三開間大鋪前。
只是他看著飢火燒腸,兩眼盯著來往的小推車上的糖水青梅、金柑、合漢梅不放,懷裡的那小蛇伸直了腦袋,噝噝地吸著口水。直到日中過後,他們都未能吃到零星半點兒食物。
一個挑擔的老漢慢慢地走過,正是昨日同被無賴痛打的癩瘡阿公。昨日他在此旁觀小乞兒被打,自己反倒也受了牽連,此時他走過,瞥見坐於鋪頭前的小乞兒,臉色陰晴不定。
他在對街坐下,一雙眼算珠似的,撥來撥去,像在打量著兩人。小赤蛇不安地在乞兒懷中扭動,似有些害怕。
日頭一寸寸移向西邊,乞兒與小蛇餓得前胸貼後背,趴在地上,一動也不動。前店一間間關上,夕光將天地染得血一般紅。正在此時,癩瘡阿公又站起身來,慢騰騰地挑著擔兒,走了過來,臉上染著陰冷的紅光。
他是要抽扁擔打人,還是要用腳踹人?他心裡一定極討厭昨日害自己被牽連的文堅。小蛇緊張地舔了舔文堅的面頰,但文堅只是淡淡地瞥了它一眼。癩瘡阿公在他們面前站定,在竹籃里摸索了許久,忽然間,怪叫一聲:
「哎唷!」
他的身子忽一歪斜,像是擺了個趔趄。突然間,文堅忽覺得身上一重,像有甚麼物件掉到了背上。
文堅爬起來,扭頭看了一眼,是一張點著胡麻的烙餅兒。
癩瘡阿公像是在自言自語:「啊呀,我這餅兒掉地了,沒法吃了,怎麼辦才好?」又道,「也不知會是哪個小子拾了去,總而言之,和俺沒甚關係咧!」這話說得很大聲,像是在說給酒樓上的無賴們聽。說著,他佝僂著背,重新擔起擔子,慢吞吞地背身走了。
「站住。」文堅在他身後遙遙地叫道。老漢愣怔了半晌,停下腳步。
小乞兒此時端坐起來,竟略顯出一副威嚴寶相,令人心驚。
「為甚麼要施捨我?我昨兒明明牽累了你。」
「這……唉……唉!」老漢支吾半晌,也不怕酒樓上的無賴們瞧著了,轉過身來堂堂正正地與他說話。「我瞧你這小娃子怪可憐的,沒爹娘照影,流落在外,看著同我早夭的孫兒有幾分相像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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