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笑著點點頭。迷陣子懶洋洋地笑道:「若如道人所說,那咱們如今捏師兄的神像,倒像是這神像的生身父母了。」
天穿道長說:「既是這泥塑的生身父母,自然是要將最好的部分予他。」微言道人洋洋得意地搶白道:「老夫口齒伶俐,耳聽八方,自然是要將口與耳給他!」說罷,他在那做頭的泥胚上捏出了嘴巴與耳朵的形狀。
迷陣子道:「我別無所長,只這身子還算得康健,就用這身子湊合湊合罷。」說著,他將手上已捏好的軀幹交了出去,接在頭顱狀的泥胚下。
玉兔忸怩地道:「我跑跳得快,手腳應是靈便的。我便把雙手、雙足予他罷。」它推出幾條自己捏的泥胚,那是神像的手足,竟也捏得栩栩如生。
天穿道長接過那泥頭顱,道,「我望他目有黎民疾苦,心懷社稷蒼生。」說罷,便為泥像捏出兩眼,塑出心臟,放入腔膛。
塵沙漸漸有了知覺,它漸而明白過來,這並非是一場簡單的修繕神像之事,這更像一場獻祭。無為觀中人正在談論要將身上的何處獻予它。這是在何處,又是在何時?它分辨不清,日光大盛,野樹高低,翠蔭濃綠,如一個恬謐的夢。
三足烏跳到泥像旁,思忖半晌,道:「我來給他命格罷!所謂日干時令,是仍在天廷時由我所司掌的。加之我與他命格相近,如今予他,也是盡了一份緣。」
泥像制子兒將畢,此時的泥胚已有了人的模樣,依稀能見到一個清俊少年拈花微笑的影廓,仙氣飄渺。天光淡青,赤色榴花在樹影里搖搖曳曳,眾人安靜了一會兒,紛紛回過頭去。他們的目光落在槐樹下坐著的人影身上,那人著一身窄袖赤褂,頭戴道簪,皎如玉樹,俊秀如畫。無為觀諸人道:
「祝陰,你呢?你要予他什麼?」
祝陰笑了,眸子像一泓秋水,泛著灩灩金波。
「全部。祝某願予師兄自己的全部。」
著了色,瀝粉描金後,神像被供進了殿裡,放在祥雲神座上。神像行了裝髒儀式,開了光,那先前被和在泥的塵土漸有了知覺,它想起它曾是文易情,是天壇山無為觀中的弟子,是步上天磴之人,只是他行至七重天時身軀糜潰,散落為塵。
易情有了知覺,但仍覺自己被禁錮於這一尊小小泥像中。他張開眼,只覺身軀暖熱,心臟仍在怦怦跳動。他心中疑惑,是舉行了裝髒儀式的緣故麼?所謂裝髒,便是為神塑裝上臟腑、灌注神識的儀式,往常道觀里常用的是客鵲、家雀兒、螣等活物,將其放進神像里,便相當於讓神像有了靈性。而如今他感覺自己的身軀與常人無異,一個念頭閃過腦海,令他震悚不已。莫非觀里人是用自己的身軀為他裝了髒?
槅扇微敞著,灑落一方陽光。灰塵漂浮著,在光里像躍動的碎金。無為觀眾人在殿外推推搡搡,似是在爭論應由誰先後入殿進香許願。一個人影走進殿裡,在神像前上了三寶香,作了揖,靜靜地跪在拜殿上。那是左不正,她神色恬靜,潔白的臉龐像凝霜新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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