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玉雞衛又是仙山衛里的大人物,一口氣兒吹度過來都能教蓬萊抖三抖。故而妓子們個個搽脂抹粉,盛裝打扮,唯恐污了玉雞衛的眼,在園裡落個淒冷下場。
然而縱使群芳如何爭奇鬥豔,園中卻有一人興致寥寥。日上三竿,這人在榻上睡得四仰八叉,口角流涎。
白晃晃的日光烘燙了廊廡,小廝敲著鈴走過來,推開槅扇,將盛著粥飯的木托端進來,喚道:「公子,用早膳了。」
這小廝話音方落,卻見眼前忽閃過一道陰影。方才那還如爛泥般倒在榻上的人突而像張翼大蝠,敏捷地跳起身,撲向他。小廝嚇了一跳,手上沒把穩,木托掉了下來,然而粥飯卻未翻倒在地,原是那人影伸出兩手,穩穩噹噹地將兩隻碗接在手裡,嘴巴一張,把一隻從碗裡飛出的鹹蛋咬在嘴裡,不住嚼動。
仔細一瞧,那是個不事邊幅的青年,頭蓬衣亂,松松披著素絹衣,亂發下只露出一隻左眼,目光慵懶而頹喪,如一片死灰。小廝有些頭疼,這人是前些日子賣進園裡來的相公,臉巴子雖生得好看,卻怪僻難近,也不知鴇母是瞧中了其哪一點。
他回憶起這青年方被捉到樓里來的模樣,被破蒲蓆卷著,渾身是傷,血溻濕了桐油板。他也替這人包紮過,看到了這青年的一副虎豹似的矯健卻精瘦的身軀,還有其上斑斑駁駁、密如星點的傷痕。
想到這處,小廝心裡卻軟下來了。興許這也是個可憐人家,身上的傷不知是被哪戶火燥的大老爺打出來的。
他正低身撿著木托,卻聽那人口齒不清地說了一聲:
「多謝。」
「你會說話?」小廝驚奇地抬頭,問。
「他娘的,我只是瘋子,不是啞巴。」那人道,低頭呼嚕呼嚕喝起了稀粥,也不用筷子,用手抓著醃紫花菘吃。他吃得急,白粥粘在鼻尖上,像一隻餓犬。
小廝看得好奇,索性坐下來靠近他。陽光像金屑,細細碎碎地灑在他的眉眼間,更襯得其明艷動人。小廝叩問:
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「楚狂。」
「啊呀呀,這名兒不好。」小廝慌忙擺手,「太傲氣了,常來樓里的老爺們不喜歡,鴇母沒替你新取一個?叫鳳兒、蓮兒甚的。」
楚狂斜了他一眼,將粥喝罷。舌頭如抹布似的,在碗底旋了幾旋,將碗舐得明鏡也似。
小廝又大著膽子問:「你以前是哪兒的人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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