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府里,方憫聖將他背回自己的廂房,放在榻上,用巾子揩淨了頭臉,往傷處抹了些木丹麻油膏,以責備的口吻道,「怎麼去偷東西了?若有什麼想要的物件,我替你買,何必做這等事?」
方驚愚抿著唇,倔強地撇過臉,半晌,蚊子哼哼似的囁嚅道:「可我沒錢……買你的生辰賀禮。」
方憫聖睜大了眼,旋即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。「原來是為這事!但往後你不許再偷盜了,懂麼?」方驚愚點了點頭,於是兄長拿起那假玉扳指,左右把玩,方驚愚有些看不下去了,噘著嘴道,「那是西貝貨。」方憫聖卻將玉扳指套在手上,愛不釋手的樣子,道,「假的又如何?有時假的倒比真的好呢!」又說,「謝謝你送的這扳指,我會永遠帶在身邊。」
「永遠」這個詞對於方驚愚來說甚是沉重,聽了這話,他不禁瞠目結舌。
然而方憫聖果然踐諾。他日日戴著那玉扳指,非但是練射藝時戴,吃飯睡覺時也戴,仿佛那扳指長進了肉里。方驚愚打心底里高興,他覺得兄長若有了那扳指,習練白矢時引弓都有力了幾分。方憫聖也在練罷參連後的一日去尋他,笑眯眯地對他道:
「你送了我一樣好禮,我也要送你一件。『禮尚往來』,方是君子之道。」
說著,兄長自懷中取出一隻斑竹繡帕裹起的布包,一層層打開,只見布包裡頭並排放著一對羊骨管,上開八孔。方憫聖道:「這叫『篳篥』,是邊軍里常用的樂器。」
他取了一根,吹給方驚愚聽。那聲音悽厲悲涼,像沙雁的哀鳴。方憫聖背著方驚愚來到馬棚前,躲在草叢裡卯足了勁一吹,登時馬嘶聲不斷,馬蹄亂蹬。
兄弟倆見此滑稽之景,捧腹大笑,方驚愚心裡竟也生出一些惡作劇的快感。方憫聖道:「這玩意兒常被牧民們用以指揮馬匹,若是聽慣了的馬尚且服帖,聽不慣的便會尥蹶子。你拿著罷。」
方驚愚接過另一管篳篥,小心地捧著。方憫聖道,「這還能吹出樂曲呢!你留著習樂罷。」他奏了一支曲,淒淒切切,每一聲都像是鈍刀子一般往心上割,聽得方驚愚不自覺地落淚。吹罷後,方憫聖道:「這叫《離別難》。」
方驚愚有樣學樣,放到嘴邊吹了一兩聲,卻似鋸木般悽厲難聽,惹得馬廄里嘶聲大起。兄弟倆笑得前仰後合,方驚愚赧道:
「馬兒都嫌我吹得不如憫聖哥哩!」
方驚愚運炁慢慢熟稔了些,能走跑了,只是時不時會跌跤,膝上滿是淤青。閒暇無事時,他便跑到武場裡,捉著木劍揮舞,爭著要與方憫聖過招。方憫聖沒法子,也同他有模有樣地來往。方驚愚暗暗記下了許多招法,然而心裡記得,手腳卻似被無形的繩索縛住了一般,使不出來。
練得倦了時,他坐在地上氣喘吁吁,望見方憫聖坐在一旁盤劍,漆黑的獨目低垂著,像瑩潤的墨玉,遂好奇問道:
「憫聖哥,當初你是怎麼同那猛虎搏鬥的?」
方憫聖像是沒聽懂他的話似的,怔怔地抬頭。
「就是你那隻眼睛,不是在同老虎廝打時受了傷麼?聽聞你那時不過學歲出頭,卻敢同那猛獸鬥狠,真是比那些吃了『仙饌』的仙山吏們厲害上不知多少咧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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